剩下的人,查,一個都不能放?!鄙蜿汤淙幌铝?。
“是!”那官員領(lǐng)了命,壓著一肚子火氣,快步退下。
傅簡堂收了扇子,在掌心敲了敲。
“看來,這幕后的人,是真急了?!?/p>
沈晏像是沒事人一般,端起手邊的冷茶,抿了一口。
堂中燭火,跳了一下。
沈晏將手中杯緩緩放回案上:“天色不早,都散了吧?!?/p>
“明日,記得來我府上用膳?!?/p>
頓了頓,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別空手來?!?/p>
“……知道了?!备岛喬脧难揽p里擠出三個字,沒好聲沒好氣的。
他往前走了兩步,猛地回頭。
“你這人,真是奇怪!”
“平素最是厭惡那些迎來送往的宴席應酬,怎么遷個府,倒轉(zhuǎn)了性子,還特意請我們過去?”
沈晏終于抬眼看他,那雙幽深的眸子在燭光下,宛如深潭:“只是讓你們來認認路?!?/p>
“免得下回,走錯了地方。”
“哈!”傅簡堂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這京城里,還有他傅簡堂認不得的路?
待傅簡堂離開后,沈晏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官袍,他還有事,要進宮一趟。
……
晚秋的風已然卷著寒氣,吹得人指尖冰涼。
可沈宅門前這條街,卻是車馬不停。
男賓所在的宴廳里熱鬧得很。
程及玉帶來的幾壇酒,只開了泥封一道縫,那霸道的香氣就勾得滿堂賓客抓心撓肝。
“小侯爺,別賣關(guān)子了,這到底是什么神仙佳釀?”
“光聞著味兒,我這肚子里的酒蟲就要爬出來了!”
程及玉心里早已樂開了花,面上卻故作為難。
“諸位大人稍安勿躁,這是郁樓未上的新酒,想著沈大人喬遷,特意帶幾壇來賀喜。”
“待會兒開了席,自然能喝個痛快?!?/p>
“等不了,等不了!”武風嗓門洪亮,“這酒香得,人都要站不住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主位,朝沈晏拱了拱手。
“沈大人,您看……能否行個方便,讓我等先品鑒一二?”
滿堂目光,齊刷刷落在沈晏身上。
沈晏一身青色鑲金邊錦袍,眼皮都未抬一下。
這些事,凌曦先前已經(jīng)與他商議過此事。
她想做的,他無不應。
他淡淡點了頭:“家中小宴罷了,各位不必拘束,沈某突然憶起還有一些事要去書房,暫離片刻?!?/p>
“沈大人不必客氣!”
“快去忙吧!”
幾人口中說著客氣話。
程及玉眼中喜色一閃而過,立刻揚聲吩咐小廝。
酒壇徹底開啟,那股糅雜了花香與醇米之氣的濃香瞬間炸開!
“好酒!當真是絕世好酒!”
程及玉不忘叮囑:“諸位小酌即可,此酒后勁綿長?!?/p>
恰在此時,賀明閣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一眼就盯住了那些酒壇。
郁樓的酒!
他鼻子動了動,這香氣,比之上回在郁樓喝的百花釀更勝一籌!
那酒一壺千金,他自己根本喝不起,上次還是承了程及玉的人情。
如今在沈晏這兒,竟能喝到還未上市的新品?
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旁邊有官員笑著舉杯:“賀駙馬如今圣眷正濃,來,我敬駙馬爺一杯!”
“哪里哪里,我還沒同公主殿下成婚呢!”賀明閣心中狂喜,嘴上卻謙意。
“哎,不過個把月的光景罷了?!?/p>
吹捧聲中,賀明閣那點不快瞬間被虛榮取代。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喉間辛辣,心頭卻無比暢快。
“好酒!再來!”
幾杯新酒下肚,在眾人的吹捧聲中,賀明閣已然有些飄飄然。
另一頭花廳里,秦老太君緊緊拉著凌曦的手說著話。
“今日怎不見你爹娘?”秦大夫人語氣親和。
凌曦彎起唇角,笑得溫婉得體:“他們二老不喜熱鬧?!?/p>
“昨兒提前來過了,說今日人多,便不來湊趣了?!?/p>
她怎么沒請,簡直是磨破了嘴皮子。
凌永年與凌夫人說來了不自在,這么多達官貴人,失了禮數(shù)怕給女兒失顏面。
任憑凌曦如勸說,二老就是不松口。
便提前一晚邀了過來吃了便飯。
驚蟄上前,提示外頭有客來了,凌曦這才離開。
此回家宴,沈晏特意囑咐過,只請她自己喜歡的人。
她便給凌家夫婦、靖遠王府、鎮(zhèn)國公府,還有祁長安、程及玉、曾玉下了帖子。
她在京城相熟的,也就這么些人了。
反倒是沈晏那邊,烏泱泱來了一大片。
傅家、各部尚書、侍郎……
他的頂頭上司,刑部尚書姚大人身子不適未曾親至,卻也送來了厚禮。
凌曦一出花廳,晚秋的涼風便撲面而來,帶著庭中金桂清甜的冷香。
一眼,她就瞧見了祁長安與謝昭昭。
祁長安身后還跟了個人。
那人一身紫金錦袍,墨發(fā)高束,端的是風流俊雅。
他抬眸看來,一雙罕見的紫羅蘭色眼眸含著淺淺笑意,嗓音溫潤如玉。
“凌縣主,不會怪孤不請自來罷?”
凌曦目光在祁長安的臉上一掃而過。
心下了然。
她唇角漾開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哪里?!?/p>
“蘇諾殿下大駕光臨,蓬蓽生輝,榮幸之至?!?/p>
她側(cè)過身,又看向一旁的謝昭昭,語氣親近了幾分。
“只你一人來了?”
謝昭昭點頭,臉上帶著點無奈。
“那小子昨個兒貪吃了些涼的,鬧肚子,折騰了一個晚上?!?/p>
“我娘實在走不開,便只有我來了?!?/p>
“沒事吧?”凌曦眉心微蹙。
“已經(jīng)沒事了,這會兒正睡得跟小豬似的?!敝x昭昭擺擺手,又道,“我娘看著呢。”
“人沒事就好?!绷桕剌笭栆恍?,朝身后的驚蟄吩咐,“帶公主與郡主去花廳?!?/p>
蘇諾也正要跟在祁長安身后上前,凌曦身子微側(cè),恰好攔住。
“殿下,花廳全是女眷,各位大人與公子,在那邊?!?/p>
蘇諾臉上的笑意一僵,沒有堅持,順從地跟著小廝離開。
目送蘇諾的身影消失在游廊盡頭,凌曦輕笑。
與其說是傅簡堂,她倒覺得蘇諾與祁長安倒是極配。
花廳里賓客滿座,言笑晏晏。
她請來的人,差不多都到全了。
她松了口氣,轉(zhuǎn)身打算彎去廚房看看菜準備得如何。
才走了沒一會兒,身后便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曦兒……”
這聲音?
凌曦腳步一頓,厭惡感瞬間從心底升起。
她緩緩回頭。
果不其然,賀明閣正站在不遠處的月洞門下,一身寶藍錦袍,雙頰通紅,似有醉意。
凌曦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這還未開席便喝醉了的賓客,還真是少見!
這家伙不在前院男賓處好好待著,摸到后院女眷這兒做什么?
還偏偏挑自個兒身邊沒跟著人。
因為要宴客,除了廚房的,基本上所有奴仆都調(diào)去前廳幫忙了。
這個時辰,這條路上,偏生一個人影都沒瞧見。
她心中已將對方罵了個底朝天,面上卻滴水不漏,福了一禮,聲音清冷疏離:“賀大人?!?/p>
“你我之間,何須多禮?!辟R明閣快步上前,虛扶一把,嘴上雖這么說著,心下卻舒坦得不行。
他太享受這種感覺了。
自打尚了公主,成了駙馬,他父親賀嶺又受了皇命,領(lǐng)了押送軍糧去邊境的美差。
他便覺得整個京城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從前那些瞧不上他的,如今哪個見了他不得恭恭敬敬?
這種高高在上的滋味,真是痛快!
如今這滿京城,誰不高看他賀家一眼?
宴席雅會的帖子,雪片似的飛進賀府。
就連一向拿鼻孔看人的沈晏,都給他下了帖子。
賀明閣心中冷笑。
想當初賀家春日宴,若非太子親至,沈晏那廝怕是連門都不會踏進一步。
現(xiàn)在呢?
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賀家,即將青云直上,飛黃騰達!
他目光灼灼,掃過凌曦。
這才幾日未見,她竟又美了。
那種從青澀閨閣女,化為深宅婦人的獨特韻味,柔到了骨子里,卻又帶著一股不易馴服的野。
勾人魂魄。
賀明閣暗暗咽了口舌下津。
凌曦的頭一回是不是自己,那又如何?
這般絕色,本就該被反復品嘗。
若是叫沈晏知曉,他費盡心思抬進門的正妻,有朝一日,竟在自己身下婉轉(zhuǎn)承歡……
那場面,那滋味……
嘖,單是想想,都覺刺激!
凌曦:……
這渣男在癔想什么?
神情如此齷齪惡心!
她心頭一陣翻涌,面上卻不顯。
只那雙清亮的眸子,冷了幾分。
“賀大人?”
見他毫無反應,她聲線微揚,又喚了一聲:“賀大人?”
賀明閣渾身一震,從齷齪的幻想中抽離。
他環(huán)顧四周,月洞門下除了他們二人,再無旁人。
膽子,便又大了起來。
勾起一抹自以為迷人的笑。
“曦兒?!?/p>
他刻意壓低了嗓音,顯得黏膩又曖昧。
“老是賀大人、賀大人的,多生分?!?/p>
“不若……你照以前般,喚我聲明閣哥哥,可好?”
明閣哥哥?
凌曦黛眉微挑,險些沒被這稱呼惡心得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