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人的男子顯然是個慣犯,腿腳異常利落。
在人群中左拐右繞,幾個騰轉(zhuǎn)便鉆進了一條僻靜的無人小巷。
巷子深處,他得意地喘著粗氣,見身后無人追來,這才美滋滋地從懷里掏出那個荷包。
入手分量不輕,定是撈著大魚了。
他正要打開看看,一道陰影忽然籠罩下來。
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清晰的人影。
男子脖子一僵,緩緩抬頭。
只見巷口,官青負手而立,神色冷然,像一尊索命的閻羅。
他嚇得一哆嗦,猛地轉(zhuǎn)頭,向巷子另一頭死命奔去!
官青眸色一沉。
一道寒光自他袖中破空而出!
風聲過耳,男子身子猛地向后仰倒!
那柄短刀,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尖飛了過去!
短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竟又倒旋而回,穩(wěn)落入官青掌心。
好俊的功夫!
官青眉頭一皺。
這人,絕非尋常蟊賊。
“站住……”
他提腳欲追,巷口處,忽然又多了一人。
是個勁衣短打的男子,手里還拎著一個食盒。
兩人身形交錯。
勁衣男子眼中精光一閃,五指如鉤,直抓蟊賊手腕!
蟊賊身子地一擰,竟滑如泥鰍,在那人手中滴溜溜轉(zhuǎn)了兩圈。
前后夾擊,都是高手!
他心一橫,將那荷包猛地往空中一拋!
“老子不要了!”
借著兩人抬頭的一瞬,他腳尖在墻上一點,整個人躍上了低矮的房頂。
官青亦跟著躍上屋頂。
那蟊賊身法詭異,幾個起落,早已沒了蹤影。
巷子里,那個勁衣男子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空中落下的荷包。
荷包入手,他不由一愣。
這繡樣,這質(zhì)地……
官青如一片葉,落回地面。
他目光沉沉,落在那男子身上:“陳副禁衛(wèi),別來無恙。”
陳平,緩緩抬起眸子。
“官青?”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官大鏢師不在平城享福,跑來京城作甚?”
“莫不是……有鏢在身?”
“不錯?!惫偾喑傲斯笆郑暰€落在他手中之物。
“你手上拿著的,便是鏢物之一?!?/p>
陳平聞言,眼眸微微一瞇。
他將荷包遞還給官青,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來,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
“既如此,改日得了空,記得尋我吃酒?!?/p>
官青接過荷包,客氣疏離:“好說,好說?!?/p>
“就此別過?!?/p>
話音落,他已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朝巷口走去。
同一時間,陳平轉(zhuǎn)身,朝著與官青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腳步不疾不徐,眼神卻冷如寒鐵。
那個荷包,若是他沒有認錯……
竟是鏢物?
行至巷口拐角,他腳步一頓,進了一間酒鋪。
“去查?!彼吐晫︿佌乒竦?。
“官青,何時入的京?!?/p>
“還有……”
他頓了頓:“他這趟鏢的主人,是誰?!?/p>
他倒想親自跟上去看看……
不過官青甚是警覺,貿(mào)然跟上去,只會平白惹他懷疑。
交待完,陳平攏了攏衣襟,又稱了兩斗酒,爾后步入街市的人潮里。
“只可惜讓那蟊賊跑了?!惫偾鄬⑹种心莻€半舊不新的荷包遞了過去。
“看看,可少了東西?”
驚蟄小心翼翼接過,轉(zhuǎn)身遞給凌曦。
“無妨的,拿回來便好?!绷桕亟舆^荷包,確認后微微松了口氣,放入懷中收好。
“不打開看看?”官青有些奇怪。
凌曦搖了頭:“不必?!?/p>
里頭的東西倒是其次,主要是荷包本身。
這是原主的東西。
是那個真正的凌曦留下的。
她既然占了這具身體,便有責任,替她守好她的一切。
“多謝。”她微微躬身,帶著一股鄭重。
官青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不必?!?/p>
一樁小事,不值一提。
……
凌家小院
凌夫人甫一瞧見凌曦,眼睛一亮:“曦兒!”
她幾步迎上來,一把攥住凌曦的手,又驚又喜。
“來得正好!”凌夫人拉著她就往廚房走,聲音里滿是獻寶似的。
“快來!桂花酒釀饅頭剛出鍋!”
“就上回你隨口提了一句,你爹可記到如今,搗鼓好些天了?!?/p>
凌曦心口一熱。
廚房里,那個敦實的男人聞聲回頭,一見是女兒,咧開嘴。
“閨女來了!”
凌永年手腳麻利地掀開蒸籠。
“嘩——”
一大股子混著桂花甜與酒釀香的熱氣撲面而來,白蒙蒙一片。
他小心翼翼夾出一個雪白暄軟的饅頭,放在早就備好的青瓷小碟里,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剛出鍋的,小心燙嘴。”
凌曦用筷子輕輕揪下一小塊,吹了吹氣,才送入口中。
松軟香甜。
鼻尖忽然有些發(fā)酸。
她彎起眼,真心實意地夸贊:“嗯,好吃?!?/p>
凌永年和凌夫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那笑容里是藏不住的滿足。
“晚些包上,眼下天冷,能放兩日?!?/p>
凌永年又手腳麻利地夾了滿一碟子,塞到凌夫人手里。
“走走走,領(lǐng)著閨女到屋里吃去,”他揮揮手,“別在這兒礙事?!?/p>
凌夫人將碟子往桌上一放,招呼著女兒坐。
“曦兒,他是誰呀?”凌夫人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屋門外的官青,“新來的車夫?”
凌曦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頓了頓。
“若硬要說,”她斟酌著開口,“應(yīng)該是侍衛(wèi)……”
官青面無表情,沒有應(yīng)聲,也沒有嗆聲,似是默認。
凌夫人做事素來周到,聽罷,立刻用油紙包了兩個熱騰騰的饅頭。
她起身,將其中一個塞到官青手里,另一個則讓驚蟄送給了外頭趕車的王叔。
凌永年做的饅頭是照著軍中伙食的制式,一個便有旁人兩個大,又白又實。
凌曦就著小菜慢悠悠吃了半個,便覺著飽了,實在是吃不下了。
凌夫人瞧見了,也不惱也不嫌。
笑著將那半個饅頭拿過來,撕成小塊扔進的湯碗里,泡著喝了。
“原想著等你爹這手藝再熟練些,給你做些小巧的送去……”
“不過無妨,”凌夫人笑瞇瞇地看著她,“你吃不下呀,還有姑爺呢!”
這一聲“姑爺”,讓凌曦臉上的笑意不由一僵,心頭有些發(fā)堵。
“娘。”她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嗯?”
“我不想嫁給沈晏了……”
“什……什么?”凌夫人以為自己聽岔。
凌曦抬起眼皮,又重復了一遍:“我說,我不想嫁了。”
凌夫人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