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肇沒想到裴真真對于這個事情如此在乎,他拉著她說,“好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
能被輕描淡寫說出來的事情,得在心里翻來覆去折磨了無數(shù)次才可以做到這樣吧。
裴真真就是這樣。
放下褚天佑這件事,她折磨了自己無數(shù)遍。
深呼吸一口氣,裴真真說,“不行?!?/p>
陳肇一愣。
這是第一次,在某個事情上,裴真真的主觀,壓過了他的主觀。
“你這么多年來被家里人流放邊緣化,不聞不問。”裴真真認真堅定地看著他說,“你一定是委屈的,陳肇,只是這委屈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化解了,你才覺得是小事,可是我心疼你啊?!?/p>
可是我心疼你啊。
陳肇感覺自己平靜的心境湖面被一顆小石頭輕輕地,微不可見地打破了,震蕩出了漣漪。
怎么會這樣。
陳肇低語著,“你心疼我?”
一貫都是他心疼別人。
“是啊?!迸嵴嬲娲亮舜了男乜诘?,“你不委屈嗎?你甘心嗎?我就要陪著你去陳家走走,給那個老登看看,讓他知道對自己孩子不好,以后孩子不孝也是活該!”
裴真真這話說得大逆不道,但是偏偏說進了陳肇的心口里了。
嗯了一聲,陳肇說,“好啊,不過我先說好,我爹可沒溫伯父那么好說話?!?/p>
溫遠山在圈子里算脾氣好的,但大部分父親的形象,其實更接近于“紀(jì)運”。
裴真真喝下最后一些胡蘿卜汁,舔了舔唇說,“交給本大小姐就好了!”
兩天后,陳家老爺子大壽,陳家包下了一個蘇式園林,站在園林門口,陳汐穿著一身長裙正微笑著招待來賓。
“唉,這不是那個大女兒嗎?”來來往往的客人都帶著些許討好,“陳家千金?!?/p>
“叔叔來得真早,我爸爸在里面呢。”被人說成大女兒,陳汐聽著十分舒服,就好像陳肇死了不存在似的。
“好啊,我和你爸聊會天,禮物放哪?”
“我來簽就行,叔叔,您往里走,會有管家?guī)е??!?/p>
陳汐光鮮亮麗,在招待客人這種事情上她天生會左右逢源,何況陳家千金的面子大過天,大家都是為了讓她開心故意說些她愛聽的話。
以后陳家就是陳汐來管了,得抓住機會。
就在陳汐笑得優(yōu)雅的時候,門口出現(xiàn)了一對她不愿意看見的身影,陳汐站在那里,微微皺眉。
“你怎么來了?”陳汐冷笑著,攔住了客人的去路,“寧緋,我邀請你了嗎?”
寧緋邊上是紀(jì)徊,紀(jì)徊手里拎著什么,看得出來,是賀禮。
“我只邀請了紀(jì)徊,你一個破落戶憑什么來!”
陳汐壓低了聲音,湊到了寧緋耳邊,“別以為自己現(xiàn)在開廠了就算個人物了,來我們陳家的地盤,你配嗎?”
寧緋微微一笑沒說話,扭頭看向紀(jì)徊。
紀(jì)徊說,“意思是不歡迎?”
陳汐抬頭,委屈里帶著些許憤怒,“紀(jì)徊,我為什么邀請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紀(jì)徊說,“看不出來?!?/p>
陳汐吃癟似的,“你怎么會看不出來。”
紀(jì)徊那么聰明的人,被陳汐邀請來這種地方,自然是想讓自己的父親再在他們的關(guān)系上添一把火的。
只不過前段時間紀(jì)家出了事兒,加上戚蓉沫被牽連,所以陳啟開始前后搖擺要不要選擇紀(jì)徊當(dāng)女婿。
不過,如今陳啟應(yīng)該也是收到了些許風(fēng)聲了吧……
紀(jì)徊瞇了瞇眼睛,對著別人他慣會裝傻,“我真看不出來,你要不直說?”
陳汐倒也大膽,不顧邊上的寧緋直接道,“我邀請你,是想趁著我父親大壽,聊一聊我們兩個以后的婚事。”
“婚事?!奔o(jì)徊跟聽見笑話似的,“我倆能有以后嗎?”
“紀(jì)徊你!”
陳汐哪里能經(jīng)受這樣的羞辱,她當(dāng)場白了臉紅了眼,“所以你故意帶著寧緋上門挑釁我的?”
“不算挑釁,給你父親過生日來的。”紀(jì)徊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爹當(dāng)初不是在寧緋生病住院的時候來看寧緋了么?后面還托人送了禮,如今我們還禮?!?/p>
這話說得,陳汐一下子想到了當(dāng)初寧緋失憶的樣子,只是……
她惡狠狠地看著寧緋,“我陳汐想要的,還沒有得不到的?!?/p>
“那不挺好?!睂幘p說,“我想要的又得不到的太多了?!?/p>
紀(jì)徊說,“沒拐著彎罵我吧?”
寧緋呵呵冷笑了一下,隨后將手里的禮物塞過去,“當(dāng)初我住院失憶,你父親作為市長來給我送禮物,我i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過如今也算是找著借口還了這份人情,省得以后要有什么把柄被人捏在手里?!?/p>
停頓了一下,寧緋說,“你站在這里攔著我也沒用,有人邀請我來的,還是你們自家人,二小姐?!?/p>
二小姐這詞,讓陳汐臉色一變!
旁人都喊她陳家的大女兒,這寧緋居然喊她二小姐!
陳汐精致的妝容里出現(xiàn)了些許扭曲,“寧緋,你挑事兒來的?給我滾出去——”
“榮譽勛章的擁有者我想在哪里都應(yīng)該不被阻攔和質(zhì)疑吧?”不遠處,一道聲音橫插直入,陳汐要趕人的動作僵在原地。
“她寧緋如今榮譽加身,用命換來的,放在古代那就是誥命夫人,等于擁有一張免死金牌了都,就算去男廁所,那也得想想是不是男廁所里有什么她才闖入的,你這小小陳家,怎么敢攔著她的?”
裴真真挽著陳肇出現(xiàn),驚呆了全場眾人!
裴真真穿著一身旗袍,比起陳汐來,她的穿著打扮更適合今天這蘇式園林的場景,將頭發(fā)盤起,不似平時張揚,反而多了一絲溫柔,裴真真笑意盈盈地說,“更何況,你父親先前就和寧緋有來往,二小姐怎么能抬手趕你父親的客人呢?當(dāng)初那禮物,是你父親主動送來醫(yī)院給寧緋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
“榮譽勛章?真的假的,誰啊,在哪!”
“哇塞,那可是活著的功勛擁有者啊,我想見識見識!”
“這陳家倒也是厲害,關(guān)系通天了都,連榮譽勛章?lián)碛姓叨寄芎皝?,聽說這種都是直接被上交國家的?!?/p>
一旦將陳家捧高了,如今陳汐就下不來臺。
她趕寧緋走,人家還要好奇為什么呢。
陳汐咬著牙,看著笑容滿面的裴真真,“你來挑事的?”
“陳二小姐這是得多草木皆兵四面楚歌啊?!迸嵴嬲嫱熘愓兀皖^對陳汐說,“我作為你哥哥的女伴,和你哥哥一起回家來給陳啟先生過生日,你不樂意,這是哪出呢?這陳家現(xiàn)在是你爹說了算,還是你哥說了算?”
最后兩個選擇里,都沒有陳汐的位置。
陳肇還是第一次看見裴真真這樣火力全開的樣子,不對,是為了自己火力全開。
過去總是他引導(dǎo)著裴真真,但這次不一樣。
陳肇的突然回來讓整個陳家上下都有些轟動,畢竟作為陳家長子他很少回來,外人可能都不知道陳汐還有個哥哥,或者說——陳啟本來是有個原配的,只是因病去世了。
世道本就薄情寡義者得到更多,陳啟如今都坐在市長的位置上了,不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會不會想起曾經(jīng)有個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聽見陳肇來了,陳啟都從里面走出來了,但是他一抬頭,對上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寧緋,中年男子的表情里帶著些許審視,“寧小姐?”
“你看,我沒說錯吧,你父親認識我?!?/p>
寧緋故意這么說道,隨后紀(jì)徊將手里的禮物遞上去,“叔叔,您過生日,我們就是來看一下你?!?/p>
隨后,他加重聲調(diào)說,“正好最近寧緋廠里忙,我們來一下就走,你放心?!?/p>
這話說給誰聽呢。
陳汐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迂回婉轉(zhuǎn)陰陽怪氣地說,“寧緋現(xiàn)在日子也是好起來了,開上廠了,大忙人自然是踩個點就走,都不留下來吃個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給面子呢?!?/p>
“畢竟你們是空中樓閣,但是寧緋這種落地了的實體產(chǎn)業(yè)在社會運轉(zhuǎn)里是參與生產(chǎn)的,和你們不一樣?!?/p>
寧緋還沒說話呢,邊上紀(jì)徊一段話給陳汐說蒙了,回過味來以后才明白自己原來是被紀(jì)徊給嘲諷了。
真讀過書的是不一樣,說出來的話都要繞好幾圈。
被紀(jì)徊這話懟得一怔,陳汐扭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陳啟并未跟女兒說自己主動去給寧緋送過禮的事情,畢竟女兒還小,有些風(fēng)吹草動不好影響他,但是現(xiàn)在陳啟也是聞著什么味道了,所以寧緋過來送禮,也許代表著……
那位大人的意思。
陳啟作為官場上的老狐貍,想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系,暫時將自己女兒的情緒放在了一邊,一張老臉帶著虛偽的笑意接過紀(jì)徊的禮物,“沒事,廠子剛開的時候是忙的,我沒記錯的話咱們陳家也投了?!?/p>
“是的,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該來。”寧緋笑著揮揮手,往后退了一步,“醫(yī)院里的時候碰到過您老,正巧那會我被授予了勛章?!?/p>
“嗯?!标悊Ⅻc點頭,“后面我也有托人去關(guān)照你?!?/p>
“那多謝叔父了?!焙屠虾偭奶旖皇?,每個字都別有用意,寧緋提醒陳啟,陳啟也一樣能暗點她,就仿佛兩個人在試探對方是不是和自己同一條線的。
深呼吸一口氣,陳汐在寧緋這里占不著便宜,就扭頭去看跟陳肇一起過來的裴真真,她表情不善,“當(dāng)時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不是說不來嗎?”
“當(dāng)時他忙,所以沒空,現(xiàn)在不忙了?!?/p>
裴真真主動跟陳啟握手,“陳叔我來了,您不會不歡迎吧?!?/p>
陳啟巴不得圈子里的人多來點,一看裴真真跟陳肇來,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肇,似乎是在用眼神點他,意思是要是這能成,趕緊拿下,裴家對陳家有助力。
陳肇假裝沒看懂父親的眼神,他太老了,害怕摔下來,唯利是圖,陳肇不屑。
“那你不提前跟我說,給我制造麻煩嗎?”陳汐剛想教訓(xùn)教訓(xùn)陳肇,結(jié)果寧緋站在裴真真身后咳嗽兩聲,胸前掛著能把人眼睛亮瞎的金光閃閃的榮譽勛章。
陳汐抿唇,換了稱呼,“哥,這幾年你都不來,今年才來,生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