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咧了咧嘴,自然知道二埋汰的取笑。
但還是將剛才發(fā)生的事兒說了個清楚。
這讓二埋汰和三狗子也直呼尿性。
“光陽哥,你咋一走一過就救人呢?!倍裉聪蜿惞怅栄劬Χ妓麐屆靶切橇?。
陳光陽帥氣的一甩頭發(fā):“可能是人帥吧?!?/p>
三個人在街上隨意的吃了點東西,然后跟隨著大貨車返回了東風縣。
隨后三個人又騎著挎斗摩托返回了靠山屯。
陳光陽剛從車上跳了下來,就看見了王大拐喜氣洋洋的站在門口了。
“光陽,你看看,咱們縣上報紙了!”
陳光陽拿過來報紙一看,果然是紅星市有關于靠山屯的報道。
如果是之前,上了報紙肯定還是要提心吊膽的。
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79年末,再過幾天元旦了就是1980年了,所以政策越來越放松。
陳光陽深呼吸一口氣,這日后,可能都算得上是媳婦的助力了。
平步青云,就是指日可待!
“好啊王叔,這都是你們的功勞??!”陳光陽抬起手,哈哈笑道。
王大拐一臉不好意思的看向了陳光陽:“光陽,要是沒有你,哪有我,哪有咱們靠山屯的今天?。俊?/p>
“我想著,眼瞅著就要元旦了,是不是要殺兩頭豬,咱們年節(jié)樂呵樂呵???”
聽著王大拐的話,陳光陽笑了笑:“那我上山去弄兩頭野豬回來吧,咱們的豬留著賣錢!”
這要是別人,王大拐肯定不相信的。
但是陳光陽這么一說,王大拐一咧嘴:“光陽,那你可上山加點小心!”
陳光陽點了點頭。
隨后回到家,拿起來了捷克獵和半自動,隨后就上了山。
踩著咯吱作響的薄霜,一人兩狗的身影很快沒入靠山屯后山那片熟悉的、光禿禿的雜木林子里。
林子安靜得很,除了鞋底子、狗爪子的響動,就只剩下雪壓枝頭偶爾“噗簌”掉下來一團的悶響。
灰蒙蒙的光線從光禿禿的枝杈間漏下來,給鋪著薄霜的地面鍍了層冷銀。
陳光陽哈了口氣暖手,眼睛跟探照燈似的掃視著林間的空地、灌木叢的邊沿,還有那些枝杈低垂的針葉林。
他今天的目標很明確……野豬!
而且得是那種膘肥體壯、能出好肉的大貨!
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陳光陽的腿都要溜細了!
在翻過一道山梁,前面是一片背風的山坳,長滿了半人高的榛柴棵子和橡樹林的時候。
才有了新發(fā)現(xiàn)。
大屁眼子突然剎住腳步,鼻頭貼著地面。
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嗚嗚”聲,尾巴也繃直了。
小屁眼子緊隨其后,同樣伏低了身子,狗眼警惕地掃視著前方密實的灌木叢。
陳光陽心頭一凜,右手拇指無聲地扳開了捷克獵的保險。
他太熟悉獵犬這種狀態(tài)了,這是聞到了大活物的腥臊氣,而且距離很近!
他貓著腰,悄無聲息地撥開擋路的枯枝,借著幾墩子不知倒了多少年的朽木做掩護,慢慢往前摸。
濃烈的、屬于野豬特有的騷臭味混雜著泥土和腐葉的氣息,越來越清晰地鉆進鼻孔。
他悄悄撥開一叢掛著霜的紅柳條子,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微微一縮。
好家伙!
三團灰黑的身影正在山坳里拱食!
領頭的是一頭體型極其壯碩的公野豬,少說四百斤開外,像座移動的小山包!
一身鋼針似的鬃毛根根倒豎,在晨光下泛著黑亮的光澤,巨大的獠牙上還掛著暗紅色的泥漿子。
正用它那鐵鏟似的鼻子,卯足了勁兒猛拱一株裸露的粗壯樹根,拱得泥土翻飛,樹根吱嘎作響。
旁邊兩頭體型稍次些,但也都膀大腰圓,膘肥體壯,一看就是正當年的母豬。
其中一頭母豬肚皮下,還拱著三頭半大的崽子,哼哼唧唧地搶食著從樺樹根下拱出來的蟲子或根莖。
六頭!
比預想的還多!陳光陽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腎上腺素開始無聲地涌動。
他身子往旁邊一墩子朽木后頭悄沒聲地縮了縮,將自己徹底隱入陰影里。
捷克獵穩(wěn)穩(wěn)架在朽木疙瘩上一個天然的凹陷處,槍托牢牢抵住肩窩。
準星悄沒聲地,像毒蛇鎖定了獵物,穩(wěn)穩(wěn)套住了那頭巨大公豬左耳根后頭那塊核桃大的凹陷……
這地界兒皮薄骨脆,下頭就是堅硬的顱骨縫隙,子彈打進去,直通腦仁!
是獵野豬最致命、最講究的“掏耳根”打法!
他沒有立刻扣動扳機。
他微微偏頭,朝右側的矮樹叢方向努了努嘴。
大屁眼子和陳光陽屬于是老搭檔了。
都不用招呼,甚至都沒看主人一眼。
那低伏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貼著地皮,肚皮蹭著枯草尖,利用地形起伏和灌木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從右側潛行包抄過去,愣是沒帶出半點聲響,連一片落葉都沒驚動。
它的目標是切斷野豬群可能往右側陡坡逃竄的退路。
陳光陽又給了小屁眼子一個短暫卻極其明確的眼神……
目標是那頭離得稍遠、體態(tài)最肥碩、正警惕地抬頭四處嗅聞的母豬。
小屁眼子得令,狗眼里兇光一閃,立刻弓腰塌背,利用陳光陽腳邊的陰影和倒木的掩護,像道貼著地面的黃褐色閃電,無聲地迂回向左翼,狗眼死死鎖定了那頭肥母豬。
它的任務是驅趕和制造混亂,逼著豬群往陳光陽預設的、更利于射擊的開闊地跑。
時機到了!
“砰……??!”
捷克獵獨有的、如同炸雷撕裂布帛般的巨響,陡然撕破了林間死寂!
槍口噴出的橘紅色火光一閃而逝!
濃烈的硝煙味瞬間彌漫開來!
就在槍響的前一瞬,那頭巨大的公豬正弓背發(fā)力,準備給老樹根再來一下狠的!
子彈如同長了眼睛,精準無比地楔入它耳根后方那塊凹陷!
巨大的動能瞬間貫穿顱骨!
公豬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腦門!
它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四條粗壯的腿如同被抽了筋般瞬間軟倒,小山似的身體“轟隆”一聲砸在地上。
震得地面上的枯枝敗葉都跳了起來!
只有粗壯的后蹄還在神經(jīng)質地、無意識地抽搐蹬踹。
槍響就是命令!
幾乎在槍響的同一瞬間,早就蓄勢待發(fā)的小屁眼子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嗖”地從側翼猛撲進榛叢!
大屁眼子緊隨其后,狂吠著進行驅趕和包抄!
兩條訓練有素的獵犬,完美地執(zhí)行了主人的意圖!
受驚的野豬群像被捅了窩的馬蜂,瞬間炸了營!
領頭的公豬瞬間斃命帶來的死亡恐懼,加上兩條獵犬兇悍的撲咬驅趕,讓剩下的兩頭母豬和三頭崽子徹底亂了方寸。
發(fā)出驚恐刺耳的“吱哇”尖叫,沒頭蒼蠅似的在林間空地亂竄!
陳光陽動作快如鬼魅!
肩膀頂著槍托傳來的后坐力,右手拇指飛快地扳開擊錘,槍口順勢一甩!
“砰!”
第二槍!
目標是那頭被小屁眼子驅趕著、正試圖沖向左前方灌木叢的肥碩母豬!
子彈擦著它的肩胛骨飛過,帶起一蓬血霧和碎肉!
母豬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沖勢不減,但方向被子彈的沖擊力帶偏,“咚”地撞在一棵碗口粗的樺樹上,撞得枝葉亂顫!
陳光陽根本不給它喘息的機會!
腳下步伐快速移動,保持著一個穩(wěn)定的射擊姿勢,槍口再次噴出火焰!
“砰!”
第三槍!
這一槍打得極穩(wěn),子彈從這頭母豬因吃痛而抬起的脖頸下方鉆入,斜向上貫穿了胸腔!
母豬的慘嚎戛然而止,巨大的沖勢帶著它又往前踉蹌了幾步,才轟然倒地,四肢劇烈地抽搐起來,嘴里涌出帶著泡沫的血沫子。
剩下那頭體型稍小的母豬和三頭豬崽子,已經(jīng)被這電光火石間的血腥屠殺徹底嚇破了膽!
母豬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竟然撇下崽子,扭頭就朝著大屁眼子把守的右側陡坡方向亡命奔逃!
它顯然是想利用陡坡的地形甩開追兵。
“大屁眼子!攔住它!”
陳光陽厲喝一聲,同時槍口急轉,瞄準了那頭母豬肥碩的屁股……
這個角度打不到致命處,但足以讓它喪失行動力!
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那三頭嚇懵了的豬崽子,正沒頭蒼蠅似的在原地打轉哀鳴。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扣在扳機上的食指稍稍松了一絲力道。
打大豬是生計,打這種半大崽子……多少有點造孽。
就這么一猶豫的功夫,那頭母豬已經(jīng)連滾帶爬地沖下了陡坡,消失在茂密的灌木叢后,只留下一串驚慌失措的蹄印和折斷的枝條。
“操!跑了一個!”
陳光陽啐了一口,倒也沒太懊惱。
跑了母豬,還有三頭崽子。他調轉槍口,不再猶豫。
“砰!”
“砰!”
兩聲干脆利落的槍響。
兩頭試圖跟著母豬逃跑的豬崽子應聲倒地,在雪地上蹬了幾下腿就不動了。
剩下一頭最小的,大概是被嚇傻了,竟然“吱吱”尖叫著,朝著陳光陽的方向沖了過來!
陳光陽看著這頭還沒土狗大的小東西,哭笑不得。
他抬腳輕輕一撥,那小野豬就“咕嚕嚕”滾出去老遠,撞在一棵小樹上暈頭轉向。
他沒再補槍,留著這小東西,回頭給大屁眼子它們當活食訓練也不錯。
槍聲停歇,硝煙味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在林間彌漫。
雪地上、灌木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公豬、母豬和兩頭半大豬崽子的尸體。
最小的那頭崽子縮在樹根下,瑟瑟發(fā)抖。
陳光陽抹了把濺到下巴上還帶著余溫的血點子,目光掃過戰(zhàn)場,心頭那股沉甸甸的滿足感夾雜著獵人的豪氣油然而生。
他掂了掂手里沾滿血污和泥土的捷克獵,冰冷的槍身還殘留著連續(xù)射擊后的余溫,握在手里格外踏實。
“行了!收工!”陳光陽吹了聲短促的口哨。
兩條獵犬立刻停止了追逐,呼哧帶喘地跑了回來。
大屁眼子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宣告勝利的威脅嘶吼,但它并沒有立刻下死口去咬那頭還在抽搐的巨大公豬,反而抬起狗眼瞟向正走過來的陳光陽。
尾巴尖輕輕搖了搖,像是在請示“這玩意兒還要費勁嗎?”
陳光陽走到那頭最先中槍、腦袋開了花卻還在頑強蹬腿抽搐的巨大公豬跟前。
這畜生生命力頑強得嚇人,腦袋挨了致命的穿腦一槍,身體竟還在本能地抽搐掙扎。
陳光陽眼神冷得像冰坨子,沒有任何憐憫。
對獵人來說,給重傷的猛獸一個痛快,是基本的道義,也是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他抽出別在腰后的潛水刀,刀身在晨光下閃過一道寒芒。
他蹲下身,左手按住豬頭,右手持刀,精準而迅速地刺入公豬脖頸下方的大動脈,手腕一擰,徹底結束了它的痛苦。
滾燙的豬血“嗤”地一下噴涌而出,在雪地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
“干得好!”他拍了拍湊上來的兩條獵犬的腦袋,隨手將剛才收拾時特意留下的一小塊還帶著熱氣的野豬肝丟給它們作為額外犒賞。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立刻叼起美食,滿足地趴到一邊享用去了。
陳光陽蹲下身,開始麻利地處理獵物。
時間緊迫,血腥味是山林里最危險的引路標。
他手法極其熟練麻利,拽過肥碩的公豬,刀尖在它柔軟的腹部輕輕一挑,精準地劃開一個小口,手指探入,小心翼翼地剝離皮肉連接處。
他動作快得驚人,如同解牛的庖丁,每一次下刀都恰到好處,避開血管和腺體,最大限度地保證皮毛的完整和清潔。
很快,一張帶著厚厚脂肪層的、油光水滑的野豬皮就被完整地剝了下來。
接著是開膛破肚,掏出內臟。
心肝肺這些下水,他特意用油布包好。
四條粗壯的后腿和前肘被他利落地卸下,用帶來的麻繩捆扎結實。
剩下的軀干部分,他則快速分割成大塊的精肉和肋排。
就在他埋頭苦干,將最后一塊肋排塞進帶來的大號柳條筐,一直趴在不遠處啃豬肝的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突然同時抬起頭。
耳朵警惕地豎了起來,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嗚嗚”聲。
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陳光陽身后的密林方向。
陳光陽手上的動作一頓,沾滿豬血的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后的半自動槍柄。
他緩緩直起身,循著獵犬注視的方向望去。
榛柴棵子和橡樹林的邊緣,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
緊接著,一個身影撥開枯枝,走了出來。
來人年紀不大,看上去頂多十五六歲,身形單薄得像根沒長開的豆芽菜。
身上裹著一件明顯不合身、打著好幾塊補丁的舊棉襖,袖口和褲腿都短了一截,露出凍得發(fā)紅的手腕和腳踝。
腳上蹬著一雙破舊的、沾滿泥雪的黃膠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斜挎著一張老舊的硬木弓,腰間掛著一個自制的、插著幾支削尖木桿箭矢的箭壺。
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沾著些泥灰,嘴唇凍得有些發(fā)紫,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帶著一股子與年齡不符的倔強和警惕,直勾勾地盯著陳光陽……和他腳邊那堆還冒著熱氣的野豬肉。
少年在距離陳光陽七八步遠的地方站定,目光掃過地上三頭野豬的尸體。
最后定格在那頭最小的、縮在樹根下瑟瑟發(fā)抖的豬崽子身上,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抬起手指著那頭最大的公豬尸體,聲音因為緊張和寒冷而有些發(fā)顫,卻異常清晰地說道:
“那……那頭大炮藍子(東北話,大公豬的意思),是……是我先打中的!”
陳光陽一愣,隨即樂了。
他見過搶獵物的。
有像之前那幾個帶著狗皮帽子、拿著土槍蠻橫不講理的獵人。
也有被血腥味引來的、虎視眈眈的狼群。
可被一個半大孩子,還是個拿著弓箭的毛頭小子,這么理直氣壯地攔路“認領”獵物,還真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