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塵趕著騾車離家沒多久。
張常青就上門了。
妻子終于安然下葬,了了一樁心事,他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但夜深人靜時,想起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孤家寡人,又不免凄涼,時常到妻子墳前一坐一夜。
如果說還有什么念想的話,就是三年之后,給妻子一座碑了。
在此之前,日子終究是得過下去,所以在春種之前,他還是找到了江有林。
等江有林將其帶進屋內(nèi)坐下,張常青就主動開口:“江哥,我這次來,是想借一點春種?!?/p>
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張油紙:“這是田契,以后就放在這了,要是我那天死了,你收下就是?!?/p>
送葬之后,他雖然心中放下了一個擔(dān)子,卻又多了一個擔(dān)子。
他之前,和村中其他人來往極少,情誼也寡淡的很。
但因為這個,他很不想欠別人人情。
可這次,他欠江家的人情太大了,讓他甚至有些徹夜難眠。
想了許久,他能拿出來的也就只有這么幾畝田地了。
反正他無兒無女,所以直接將田契拿過來,將其交給江有林。
江有林皺了皺眉:“我已經(jīng)說過了,田契我不要。“
“有林哥,說不定哪天我就沒了,這東西就當(dāng)存在你這兒,難道你我還信不過。“
江有林還是搖頭:“拿回去,你要是這樣,你叫這聲哥我也沒法應(yīng)了?!?/p>
看著江有林生硬的表情,張常青知道他的脾氣,幾次張嘴,最后還是只能將田契重新收回:
“那.......就等我死的那一天,這東西給小塵。“
江有林這才表情稍緩,沒有繼續(xù)說話。
等將田契收起來后,張常青才再次開口說道。
“還有就是春種的事情......我得借一點種子?!?/p>
一般來說,要是收成不錯,大多數(shù)家庭都會預(yù)留春種。
可去年和前年的那種年景,不少人都只能寅吃卯糧,哪有剩下的。
而且收成不好的情況下,也有人會花高價,買其他收成好的人家的種子。
所以,每年開春之后,都有不少人借春種。
本以為,江有林會立刻答應(yīng),可張常青卻見到江有林搖了搖頭。
江有林淡淡開口:“常青,其他的能借,這個不行?!?/p>
張常青有些反應(yīng)不及,頓了一下還是開口“家中糧食不趁手?那還是算了.....“
這么說著,心中卻浮現(xiàn)出和當(dāng)初江有林一樣的疑問。
舍不得?怕他還不起?
要是江有林是這樣的人當(dāng)初就不會費心,做那么多事了!
江有林這才解釋:“你還記得,上次你來借錢時被陳豐田看見了?!?/p>
張常青立刻想起,江塵從山上拖下松木的那天晚上,他來江家借銀子。
正好碰到了陳豐田也上門來。
當(dāng)時看見陳豐田他還有些心虛,畢竟之前借銀子都是去陳家。
上一年,甚至拿田地抵債過。
今年覺得利息太高,擔(dān)心又被收走田地,明年就沒了活路,才硬著頭皮找上了江有林。
當(dāng)時心虛,現(xiàn)在張常青卻已覺得無所謂了,開口說了一句:“看見了就看見了,里正還能管我從誰家借錢不行?!?/p>
“唉?!敖辛珠L嘆一口氣:“他自然是管不了你,可你本來說好了從他那借,還說了要用田地為抵?!?/p>
“你沒聽說過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句話?!?/p>
“就靠著放貸一條,每年陳豐田賺了不知多少銀錢利息,收了多少田?!?/p>
“在我家見到你的第二天,陳豐田就遣了張三坡,時時跟著小塵........準(zhǔn)備找機會動動手腳?!?/p>
“要不是張三坡遭了報應(yīng),在山上被狼王咬死了,還不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江有林娓娓道來,張常青悚然一驚!
驟然回想起來,當(dāng)初張三坡死后,他那個老婆拼命的沖到江塵面前,說是江塵害死了張三坡。
當(dāng)時所有人都覺得一頭霧水,現(xiàn)在張常青才有些反應(yīng)過來!
張三坡那種懶漢,大冬天的又沒有獵弓,上山去干嘛?
別是張三坡本意就是去害江塵,莫名死了之后,他老婆才覺得是江塵下的手。
這推論雖然沒有證據(jù),卻合情合理。
張常青想著,額頭都有些冒汗,聲音有些結(jié)巴:“陳豐田,就因為這點事就要報復(fù)?!?/p>
江有林出氣:“你還不知道陳豐田是什么人?他們家但凡有一個善茬,現(xiàn)在如何能有那么多田地?“
說著,江有林也動了真火。
當(dāng)初就是陳豐田為了他家的幾畝地,差點害死江塵。
要是江塵真的凍死在外邊,他非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讓江家一家子付出代價。
張常青嘴唇一顫:“那現(xiàn)在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江有林迅速回神,不在意的開口:“還怎么辦,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你照常去陳豐田家借春種就是了,“
張常青呼吸都粗重了幾分:“我要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這事,還去借他家的粒糧,我還是人嗎!”
他現(xiàn)在唯一欠的,就是江家父子三人。
有這人情在,他怎么可能再去跟陳豐田一家扯什么關(guān)系。
江有林只能再勸:“不行,你得按照往常去借糧,要是來年還不起,再來找我就是了?!?/p>
雖然江塵的謀劃他沒細(xì)問,但江塵叮囑過,那此事應(yīng)該跟張常青有些關(guān)系。
“不,我去上安崗問問,我就不信那老狗的爪子能伸這么長!“
可張常青再次搖頭,似乎還真是倔脾氣上來了,起身要走。
江有林按住張常青,聲音多了幾分鄭重:“你還是得去陳家借,我們現(xiàn)在勢小力薄,不想將陳豐田得罪的太死,否則他在徭役上耍什么手段,我們就難了。“
張常青本來還想辯駁兩句,可聽到江有林這么說,嘴唇微顫,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
是啊,不管怎么說,陳豐田是里正。
要不是這個身份,陳家又怎么可能混到這個地步。
在江有林將事情挑明后,張常青終于點頭:“那好......我去陳家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