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秋臉上微微泛紅,低聲道:“我本是爹爹的婢女,隨爹爹來此隱修。爹爹見我服侍體貼,才收我為義女?!?/p>
“婢女?收為義女?”趙鴻朗愣了下。
若只是婢女,嫁給江塵,倒不犯忌諱。
即便是士族,也常有允許婢女和下人通婚的。
可已經(jīng)賜姓收為義女.......趙鴻朗臉上頓時露出些意味深長的笑容。
所謂 “隱修”,卻還帶著這般貌美的婢女,這是侍妾吧?
再看沈硯秋的臉上的表情,恐怕他猜對了大半吧。
只是,沈硯秋臉上的泛紅并非害羞,而是第一次說謊時的局促。
見趙鴻朗兩人還是不進去,沈硯秋再次說了一句:“兩位大人請進?!?/p>
陳炳揮手,招來梁永鋒交代了兩句,兩人才邁步進屋。
留下隨行的捕快和鄉(xiāng)勇迅速散開,隱約間把沈家圍了起來。
江塵緊跟其后,在兩人身后不著痕跡地牽起了沈硯秋的手掌:“今天我打了山羊還有野雞,就在這兒做了吧。”
“好,我去做飯?!?/p>
沈硯秋雖本是士族之女,卻精通廚藝與女紅。
逃亡路上,更是讓做事利落了很多。
“你幫我打下手就好,今日我來露一手!” 江塵笑著說。
“你還會做飯?” 沈硯秋有些訝異。
“豈止是會,今日就讓你看看相公的手藝?!?/p>
今天正好嘗試做一下的蜜汁烤肉。
用元寶樹糖漿作原料,搭配羊肉炙烤,即便沒有太多香料,也肯定是道美味。
等老丈人震懾住趙鴻朗和陳炳后,說不得還能讓他們帶帶貨呢。
趙鴻朗入院內(nèi)后,徑直走進堂屋,正見到坐在書桌前的沈朗。
江塵也透過半開的大門望去。
只見沈朗身著粗布寬袍,頭上未曾束冠,長發(fā)隨意披散,正斜倚在書桌前看書,神情閑適。
“沒換衣服啊。”
見這樣子,江塵心中難免緊張起來。
他本以為沈朗今天會換上此前那身華服,跟震懾梁永鋒一樣用氣勢鎮(zhèn)住兩人。
可眼下這身打扮,怎么看也不像士族啊。
他哪里知道,沈朗是一路逃亡而來,對付假裝身份早有了經(jīng)驗。
對付梁永峰那樣不通士族門道的捕頭,需用華服佩劍唬人;
可面對見過真士族的,外物反倒是虛的。
只需展露幾分學(xué)識,便能辨出深淺。
若是真靠裝扮冒充,反倒容易露餡,不如隨性而為。
江塵雖心中忐忑,但見沈朗老神在在的模樣,估計不會出大問題。
便轉(zhuǎn)身專心處理山羊。
另一邊,走進堂屋的陳炳見到沈朗的穿著,眉頭立刻微微皺起。
這可和梁永峰描述的身穿華服、腰佩寶劍截然不同。
眼前的沈朗一身粗布衣衫,要不是氣質(zhì)稍顯出眾,和那些落魄文士沒什么區(qū)別,甚至連寒門子弟都不如。
心中的懷疑,立刻提升到八成。
反倒是趙鴻朗,一見沈朗,眉頭微皺,神情多了幾分莊重。
立刻上前拱手行禮:“后進末學(xué),興業(yè)十六年舉人趙鴻朗,前來拜見沈先生。”
陳炳見趙鴻朗這么做派,也跟著行禮:“永年縣縣尉陳炳,拜見沈先生。”
沈朗這才從書本中抬起頭,看向兩人。
緩緩起身回了回禮:“三山村文士沈朗,見過二位大人?!?/p>
說完,他抬手示意:“兩位請坐。”
屋內(nèi)只有沈朗坐著一張?zhí)珟熞?,其余就只有幾條板凳而已。
兩人掃了一眼,也只能各自尋了一張板凳坐下。
趙鴻朗倒毫無介懷,只坐了半個屁股在凳上,身體微微前傾。
陳炳則一坐下后,眉眼就多了幾分不耐煩。
越發(fā)覺得,沈朗就是假裝的了。
就算是隱居,又哪有士族會這么清貧?
家中只有幾條板凳,連多余的裝飾都沒有。
住的屋子也只比三山村其他百姓家稍好些許,毫無特別之處。
可趙鴻朗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沈朗身后堆滿的藏書上。
開口贊嘆道:“沈先生這滿架藏書,真讓人羨慕?。 ?/p>
陳炳平日里本就不怎么讀書,被趙鴻朗這么一說,才順著目光看向書架。
看清那滿滿當當?shù)牡浼螅褚膊挥舌嵵仄饋怼?/p>
這么多藏書,絕非普通落魄文士能負擔得起,也不是短時間能收集起來,這沈朗......就算是假士族,祖上也該闊過。
沈朗淡淡一笑:“我一生不好華服美婢,唯好藏書而已?!?/p>
“當時自武康往北而來,沒帶多少金銀細軟,只帶了這些藏書而已?!?/p>
“武康?” 陳炳心中一動,
那里是吳興沈氏的族地。
而吳興沈氏,可是僅次于王、謝、柳三家門閥的高等士族啊。
于周朝。
士族也分高下:最高等的是門閥領(lǐng)袖,壟斷中樞。
如今就是王、謝、柳三家而已。
次一等是世家望族,為州郡支柱,
如吳興沈氏、河?xùn)|裴氏;
再次是地方豪強,幾家共掌一郡之地,仕途也只局限于本地;
最末等則是寒門士族。
或是家族中落,或是祖上兩代當過縣令之類的小官,勉強躋身士族之列。
陳炳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讓陳家能躋身寒門士族。
待幾代之后,或許能成為一方豪強。
現(xiàn)在聽聞沈朗自武康而來,陳炳臉上立刻多了幾分慎重。
要真是吳興沈氏的子弟,他還真惹不起。
但前提是......得是個真的。
陳炳心中思索時,趙鴻朗已再次開口發(fā)問:“敢問沈先生,平日里主修何經(jīng)?”
“自是老莊之學(xué)。” 沈朗答道
他對外說在三山村通玄,自然也只能主修老莊
說完又加上一句:“你跟我年歲相仿,就別先生先生的,聽著別扭的很?!?/p>
趙鴻朗笑笑:“我近日也在兼研老莊,卻一直不得其義,今日得見沈兄,還想請教一二?!?/p>
說是請教,實則試探而已。
外物可能是假的,甚至氣度也能模仿。
但才華學(xué)識,這需要從小研習的身份,可做不得假。
陳炳索性閉口不言,靜靜等著看兩人對話。
要是沈朗真為吳興沈氏子弟,那就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可要是假的........今日就正好把沈朗、江塵全部拿了,說不得也算是一份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