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愣了一下。
但還是上了后座。
一般情況下,只有平級才有資格和冷俊山同時坐在后排。
“感謝你,江白?!?/p>
冷俊山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態(tài)度格外誠懇。
而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我……”
江白本能的張嘴想要回應(yīng),卻是喉頭一哽,一股熱流直沖眼眶和鼻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江白別過頭,看向窗外,努力平復(fù)情緒。
不是他脆弱。
而是這短短兩三天時間,他經(jīng)歷了人生中最為黑暗,也最為危險的時光。
看似每一次信心十足的選擇,實則都如履薄冰。
沒有任何人能夠為他提供分毫幫助。
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去預(yù)判一切,而后盡可能的應(yīng)對之策。
看似勝券在握,實則于黑暗中禹禹獨行。
鬼知道吳小年他們會不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
他緊繃的神經(jīng)。
終于隨著冷俊山的這一句話。
放松了下來。
冷俊山注意到了江白的情緒。
所以他并沒有等待江白,而是繼續(xù)說道。
“你這幾天的遭遇。”
“我大概都能了解,也能體會到你的感受。”
“所以你再一次讓我另眼相看?!?/p>
“你的秉性,品質(zhì),氣節(jié)和智慧?!?/p>
說著,冷俊山指著窗外,說道。
“整個江山縣,能做到你這樣的,萬中無一?!?/p>
“也就是賭對了,冷書記?!?/p>
情緒穩(wěn)定后,收回目光,語氣恢復(fù)平靜。
冷俊山詫異的看了江白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笑。
“賭?”
“對于你來說,應(yīng)該不僅僅只是賭那么簡單?!?/p>
“你的性格,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p>
“但說實話。”
“我還是想不通,你是打算怎么對抗吳小年他們的?!?/p>
“這個日后再說吧。”
江白現(xiàn)在心中最大的疑問,就是那條短信,到底起沒起到作用。
如果那條短信起到了作用。
那么就印證了他的一系列猜測都是正確的。
所謂的蝴蝶效應(yīng),那只蝴蝶就是自己發(fā)出的那條短信。
而冷俊山在略微沉吟之后,點了點頭。
“我最應(yīng)該感謝地,是你的勇氣。”
“沒有那條短信,他們的陰謀就得逞了?!?/p>
聽到這里,江白緊捏的拳頭這才放了下來。
“果然是那條短信。”
“如果是我,我都不一定有勇氣發(fā)出去?!?/p>
冷俊山轉(zhuǎn)頭看了江白一眼,自嘲的笑了下。
“您一定會的。”
江白半吹半掏心窩子的說道。
“之所以我有用勇氣去發(fā)那條短信,正是因為這兩年在您的熏陶下,我才建立了強大的人格和信念?!?/p>
“況且,若不是兩年前您將我從鄉(xiāng)鎮(zhèn)帶出來?!?/p>
“恐怕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我?!?/p>
“而且,最重要的是?!?/p>
“您還是應(yīng)該感謝您自己,正是您心系人民,兩袖清風(fēng),一心付出,黨和國家才不愿您這樣的好官被誣陷。”
“正所謂,自助者,天助也?!?/p>
江白說完,冷俊山目光閃爍。
說實話,他的委屈不比江白小。
江白在外面提心吊膽,可他在里面這段日子可以說是暗無天日。
“好一個自助者,天助也?!?/p>
冷俊山有些動容,沒有再多說什么。
“冷書記?!?/p>
望著冷俊山,江白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嗯?”
江白的聲音打斷了冷俊山的思緒,他回頭看了江白一眼,淡淡一笑。
“江白,以后在我面前,不必那么拘束?!?/p>
“不知道你怎么想,但這件事情,的的確確是你救了我一命?!?/p>
“在我這里,你我的情誼,已經(jīng)超出了簡單的工作關(guān)系?!?/p>
“正常人都會這么做的。”
“沒人想看到一名真正做實事的好官被誣陷埋沒?!?/p>
這話聽上去很像是吹捧,但也是江白的心里話。
若是跟著冷俊山這兩年,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無惡不作亂政怠政的大貪官,那江白絕逼不會花費這么大代價為冷俊山抗雷。
“謝謝你。”
“知道你有很多疑惑,隨便說,隨便問?!?/p>
“好的?!?/p>
略微沉吟后,江白開口。
“冷書記,我很想知道,他們既然收到了我的短信,為什么不回復(fù)一下?”
“我不僅發(fā)過短信,也打過電話?!?/p>
“他不可能注意不到?!?/p>
“如果他能夠哪怕只是簡單回復(fù)幾個字?!?/p>
“這幾天,最起碼我的心底不會那么煎熬。”
“我也會知道我的斗爭是有方向的?!?/p>
聽到江白這個問題。
冷俊山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而后搖搖頭。
“很遺憾,江白,這個問題我無法向你解釋。”
“或許他們有他們的考慮?”
“哦,或許吧。”
江白只是簡單的點點頭,陷入沉默。
顯然,冷俊山的這個回答略顯敷衍。
說一千道一萬,這個消息是江白放出去的。
冷俊山說的沒錯。
某種意義上他是冷俊山的救命恩人。
對待救命恩人,難道只是如一條狗一般扔一邊不管?
還是依舊不信任自己?
“我知道你有情緒?!?/p>
冷俊山再次開口,打破沉默。
“我十分理解你?!?/p>
“但是江白,會有解釋的,一切都會有解釋的?!?/p>
冷俊山嘗試著向江白解釋。
一個縣委書記能把姿態(tài)放的如此之低,足以見此時江白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謝謝冷書記。”
江白再次望出窗外,臉色卻忽然有些詫異,忍不住回頭問。
“冷書記,不是回縣委大院么?”
“不,去市里。”
冷俊山搖搖頭。
“暫時還不能回縣里?!?/p>
“呃……”
江白一愣,隨即想到什么,試探著問。
“冷書記,難道您的問題,還沒有調(diào)查清楚?”
冷俊山遲疑了一下。
苦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怎么會那么簡單?”
“我只是被暫時證明了是被誣陷罷了,至于整個事件的始末,恐怕還有巨大的工作量?!?/p>
這個時候,江白留意了下司機。
這才注意到眼下開車的司機也不是冷俊山之前的司機。
而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這輛車也不是冷俊山的公車。
“自己人?!?/p>
敏銳的洞察到江白的異樣,冷俊山解釋道。
“哦?!?/p>
江白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試探道。
“應(yīng)該是牛金三招了吧?”
“哈哈,這還用猜?”
冷俊山笑了笑,挪了下屁股,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當(dāng)初你發(fā)的那條短信你忘了?要不要我再給你重復(fù)一遍內(nèi)容?”
“那倒不用。”
江白也是會心一笑。
當(dāng)初那條短信的內(nèi)容是:“冷俊山因受賄問題被省紀(jì)委專案組帶走調(diào)查,他是被誣陷的,牛金三是最大突破口,望知悉,收到請回復(fù)?!?/p>
“其實但是你的短信再晚發(fā)一個晚上?!?/p>
“可能情況就很難扭轉(zhuǎn)了。”
應(yīng)該是煙癮犯了,的確難受。
冷俊山打開車窗,掏了根煙便點了起來,居然還給江白遞了一根。
不過江白拒絕了。
縱然經(jīng)此一事兩人關(guān)心拉進很多。
但這多少顯得有些沒大沒小。
此時前面開車的司機也緩緩放慢了速度。
害怕風(fēng)太大,煙灰刮到領(lǐng)導(dǎo)臉上。
銷魂的抽了一口,冷俊山才繼續(xù)說道。
“邵毅他們,想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通過牛金三舉報,再加上小亮的口供,趁著各方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以最短時間坐實我的罪名,走司法程序。”
“這一切他們進行的很隱秘?!?/p>
“可惜,一方面我死咬著不知道這件事情,另一方面壞就壞在了你那條短信上?!?/p>
“在收到短信后?!?/p>
“秦濤帶人連夜趕到市里,及時介入了調(diào)查程序,并對牛金三數(shù)次突審,上了許多手段后,終于擊潰了牛金三的心理防線?!?/p>
“這家伙昨天終于撩了?!?/p>
“不過他只撩了一半兒?!?/p>
抽完煙的冷俊山關(guān)上車窗,江白也同時關(guān)上自己這邊的車窗,聽冷俊山繼續(xù)說下去。
“牛金三把所有問題全部攬在自己身上?!?/p>
“說是因為我沒有給他批實驗高中后面的那塊兒地,心懷報復(fù),這才有了暗中藏錢,然后實名舉報這件事情?!?/p>
“他顯然是在扯淡?!?/p>
江白很不屑的隨口說了一句。
“的確是在扯淡?!?/p>
冷俊山跟著搖了搖頭。
“但現(xiàn)在問題就卡在這里?!?/p>
“專案組已經(jīng)由秦濤組長接管,接下來的重點調(diào)查方向就是查清這件事情的始末,把背后的人拽出來?!?/p>
說著,冷俊山頓了一下。
眼底泛出絲絲寒意。
他必然是知道幕后黑手是誰。
但能不能拽出來,又是一回事兒。
劉光亮吳小年他們說話辦事滴水不漏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后面的人。
現(xiàn)在看來,他們的做的接近成功,到現(xiàn)在問題依舊在牛金三身上打轉(zhuǎn),并沒有擴散出去,就已經(jīng)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這不正好,吳小年和邵毅被您抓了現(xiàn)行?!?/p>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江白的臉上并沒有輕松,反而多了幾分試探的意味。
“你想簡單了?!?/p>
冷俊山搖搖頭。
“能做紀(jì)委書記的,沒一個簡單的?!?/p>
“看似抓了他們一個現(xiàn)行,但邵毅說的沒錯,實則眼下真正能定邵毅和吳小年罪的,也就是一個誣陷國家公務(wù)人員的罪名。”
“這幫人,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嗎,他們一個字都不會承認(rèn)。”
“程度其他的不知道么?”
江白繼續(xù)追問。
而冷俊山這是不屑的冷笑了一下。
“他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能知道什么?”
聽完,江白沒有說話。
右手再次蓋在了自己的褲兜里。
那里面放著的,是足以扭轉(zhuǎn)整個局面的東西。
“對了,您說的秦濤組長,是那串號碼的主人么?”
冷俊山?jīng)]有說話,基本算是默認(rèn)。
而后意味深長的看了江白一眼。
“這次帶你去市里,也是為了讓你見見秦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