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玦夜間從外面回來時,突然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多了張鑲金的圖畫。
那圖畫用的紙張奇怪,上面的文字陌生又離奇。
謝玦狐疑幾秒,湊近了去看。他發(fā)覺紙張上的內(nèi)容都被沈傲用墨水加粗描過,并注入了閃爍細光的金色靈力。
97……
謝玦剛要伸手去拿,便聽到了身后一聲咳嗽。
他立刻收回手,表情無辜:“師父,你回來了?”
“哼……為師早就回來了,哪像你,今天又不知道去哪兒鬼混去了?!鄙虬琳f著,有意坐到了自已的金框之下。
那靈力纏繞的截圖紙張在黑暗中散發(fā)微光,恍若螢火一般,在沈傲頭頂飛舞。
“師父,我去魔宗檢查他們的背誦情況去了,哪有鬼混?”謝玦說著,彎眸摟住沈傲的身軀,“我還去外面給你買了桃花酥,千金閣的明月餅也好吃,我也買了兩盒……”
沈傲被他頭發(fā)撓的下巴發(fā)癢,他仰起頭,道:“這么花費,你這錢袋里還剩多少?”
“還剩很多,我還有靈石呢?!敝x玦揚起唇角,他視線一轉(zhuǎn),又看向了床頭,“師父,那是什么?”
沈傲早等著謝玦問他了,他聞言轉(zhuǎn)過頭,也狀似隨意地看了一眼那分數(shù),施施然道:“你師父我的獎狀,第一名。”
“這么厲害?”謝玦有些詫異,“師父你參加春闈了?”
“哪兒是什么春闈啊,那東西都沒有挑戰(zhàn)。我這個獎難度可不一般,很有紀(jì)念意義的?!鄙虬恋溃拔医o你也報名了,你也就比我差了那么一點點,但還不錯?!?/p>
“……我也報名了?”謝玦眨了下眼睛,“那我考多少名?”
沈傲卷著謝玦的黑發(fā),算了下概率,道:“你就和我差兩分,我覺得你應(yīng)該在前六。”
“真的?”謝玦也笑了,“那我也厲害,都是師父教得好?!?/p>
沈傲:“……”
他見謝玦這開心樣,都沒好意思告訴他一共就六個人。
“師父,我今日下山還給你帶了靈丹。”謝玦將腰間的儲物袋拿出來,他朝沈傲開口道,“你頭上的葉子現(xiàn)在都開始掉落了,配合這些靈丹,我想師父過不了幾日就能恢復(fù)成原樣?!?/p>
沈傲這幾日的確感覺自已頭上輕了不少,他轉(zhuǎn)了圈眼眸,道:“可能是太陽曬多了?光合作用好,我這身體也覺得舒適了不少?!?/p>
謝玦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但還是點頭道:“反正多曬太陽總歸沒錯,還有這些靈丹,每日一粒,不能斷?!?/p>
他語罷想了會兒,又去倒了杯溫水給沈傲:“水也要多喝?!?/p>
種樹這事不麻煩,但要澆水施肥松土除草殺蟲,謝玦這日下山還特意去農(nóng)戶家里取了經(jīng),拿了本《種樹郭老頭傳》回來。
他可得好好讀讀。
沈傲倒是沒想那么多,他將杯中的溫水喝完,沒一會兒便準(zhǔn)備上床睡覺了。
“師父,我今晚不用背書嗎?”謝玦趴在床邊,一雙眼睛亮又水靈。
沈傲看了他一眼,開口道:“不用了。本來就是突擊準(zhǔn)備,現(xiàn)在都考完了,你背這玩意兒也沒啥作用了。”
“那之前的補償……”
“……”沈傲拍了拍自已的身側(cè)的空缺,“還不上來?”
謝玦眼中亮光驟然一閃,撲到了沈傲身上。
“師父……”
沈傲小孩般的身軀總是柔軟又暖和,謝玦抱著他,仿佛抱著一個小火爐,燒得他覺得舒適,心里也暖暖的。
“今日下山你還干了什么?為師總覺得你背著我又偷吃了什么東西?!鄙虬翐崦x玦的頭發(fā),聲音懶散,“是不是?”
謝玦笑:“才沒有。但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家農(nóng)戶,他和我說了他兒子的事,也想要我?guī)兔纯待R國的春闈情況,我這才跑遠了。”
“這春闈很難嗎?”沈傲哼笑一聲,“要是我去,我說不定還能拿個狀元回來?!?/p>
“真的?”謝玦低下頭,“師父這么厲害?”
“你可別小瞧我,雖然我不是齊國人,但我可是省狀元?!鄙虬恋溃斑€有呢,說什么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那公務(wù)員的筆面我也是一次就過,這都沒什么……”
夜晚的黑暗在房間里面蔓延。
沒一會兒,這個小屋內(nèi)的蠟燭也全部熄滅,只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兩人的私語,不知道說到了什么,他們倆都笑了起來。
沈傲很少會和謝玦說起他曾經(jīng)生活的那個世界,他不說,謝玦也沒有去問。
但今日,沈傲似乎有意向謝玦炫耀,把他那些埋藏嚴(yán)實的過往,撕了一點邊角出來,也很大方地露給了謝玦去看。
謝玦一直聽著沈傲的話語,他也不知道他們說了多久,只覺得時間流逝,困倦涌上他的頭腦,連帶著沈傲的聲音也慢慢在他耳中遠去。
“師父好厲害啊。感覺無論在哪里,師父都是天才?!敝x玦閉著眼小聲說了一句,“真羨慕師父?!?/p>
沈傲突然沉默了下來。
屋內(nèi)安靜,困倦和暖意一起裹著謝玦的身軀。他呼吸逐漸平穩(wěn),在將睡未睡的間隙,他隱隱約約聽到了沈傲的模糊嗓音。
“……但我,其實挺笨的?!?/p>
*
“你拿到的編號是多少?我去,不得了啊,00開頭的這幾個都是極優(yōu)種子,你他媽也是倒大霉了?!?/p>
“別這么悲觀,說不定有失敗品呢?要我說啊,咱們都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監(jiān)管了,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
“行了,別廢話了,一會兒還要去領(lǐng)人呢。你想好給他們?nèi)∈裁疵至???/p>
“別吵,我還在查字典。”
耳邊的談話聲陌生,混著嘈雜的音響。謝玦意識模糊,他無意識地地走在大片空白當(dāng)中,只覺頭腦昏沉,隱隱作痛。
在哪兒……這是在哪兒……
謝玦眉頭蹙起,他掀開沉重的眼皮,往前方看去。那些被濃霧縈繞的白在他眼中散去,慢慢露出了另一番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這是一個報告廳。
檀木做的長桌上鋪著一層卷邊的紅布,上壓著一層透明玻璃。
謝玦懷疑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屋內(nèi)的所有的東西在他眼中都顯得陌生又怪異,他抬眸,見正對著他的那個大屏上更是白光森冷,投射著無數(shù)張沉溺在綠色黏液中的嬰兒照片。
……這是什么地方?
謝玦頭腦中的昏沉還沒退去,他踉蹌了幾步,突然見這間房間內(nèi)還坐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面色蒼白似鬼,臉上一道刀疤更是從左眼角一直掛到了右邊唇角,仿佛要將他的面容割成兩半。
“你是誰?”謝玦警惕地看著他,開口問道。
然而那男人毫無反應(yīng)。
謝玦站原地愣了片刻,突然甩手向那男人揮出一道靈力。詭異的是那股靈力在中途便被空氣吞噬,消失殆盡。
謝玦眸色一凜,他再往前,身軀卻恍若透明般直接穿過了桌椅。
……應(yīng)該是在做夢。
想到這個可能,謝玦松了口氣。
他曾經(jīng)從未夢到過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許是今夜聽沈傲說多了,謝玦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進入到了這個夢境當(dāng)中。
謝玦緩下心緒,他走到那個男人身邊,見他手上拿著一張白紙。那紙上分布著密密麻麻的折痕,應(yīng)該是才被打開不久。
謝玦看向紙張,見那上面寫著一行加粗的數(shù)字:009。
“沈慎,快點走了。這個報告廳一會兒還有客人來,他們要是看到你在這兒,可不會給你好果子吃?!?/p>
沈慎面上的厭煩之情一閃而過,他將手里的紙張攥成團,大步走了出去。
“你怎么這么反常?不就是抽了個00開頭的嘛,怕什么?我都準(zhǔn)備把他們當(dāng)小寵物養(yǎng)了……你想好給他取什么名了嗎?”
“沒有,隨便怎么取都行。”
“不能取太難聽,上面要審核的。你要不要再想想?我把字典借你。”
“不用了,我想好了。叫……鰲?!?/p>
“狗嗎?嗷嗷叫?”
沈慎驀然瞪了他一眼:“叫鰲,獨占鰲頭的鰲,你他媽不識字就別說話。”
“我去,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你當(dāng)什么真啊……”
謝玦聽著他們的聲音逐漸遠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鰲……
他莫名地從這個字中讀出了熟悉的味道,或許是因為它的讀音和沈傲的“傲”字太過接近。
謝玦抿了下唇角,他環(huán)顧四周,片刻后往外面走了出去。
這個地方安靜的可怕,四周都是封閉式的高墻。墻面更是被刷得慘白,上面用大紅的油漆刷著成團的英文字母,謝玦看不懂這些東西,只是憑著自已的直覺往前走。
他夢里的這個世界和沈傲描述的一點都不一樣。
師父說,他生活的那個地方都是高樓大廈。馬路上有四個輪子的汽車,還有不用靈力就能夠在空中穿梭的飛機,四處都是風(fēng)景,四處都是繁華,四處都是自由。
師父的別墅建在海邊,外面是金色沙灘,底下便是巨型游樂場。
謝玦原以為自已夢里的景象也該是如此,但如今他走在這片天地,發(fā)覺抬頭看不到天,遠處看不到海,低頭也沒有沙灘。
這個夢境無聊至極。
謝玦不免有些失望,他加快步伐,想要從這些高墻當(dāng)中沖出去,走去外面。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謝玦經(jīng)過某一個終于有窗戶的小房間時,他驀地聽到了里面的一聲咆哮。
“沈鰲!70,又是倒一!”
沈鰲……
謝玦無意識地停住腳步,他站在教室外面,隔著一扇玻璃窗往里面看。
站在講臺上的男人面色漲紅,他像是暴怒至極,一只手不停拍著桌子,另一只手便將手里的試卷扔下去,直接摔到了地上。
教室里的學(xué)生都穿著純白的校服,他們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全都在前方男人的咆哮聲中低頭不語。
過了兩三秒,坐在最后一排的一個男生就站了起來,走去了前面。
謝玦注意到他的個子不高,看著年紀(jì)也不大。但他偏偏坐的位置偏僻,都被擠到了教室的最拐角,若非是他剛剛主動站起,謝玦都能從前面學(xué)生的陰影里見到他。
謝玦眉頭下意識地擰起,他的視線隨著那個男生移動。待他走出來,謝玦眼睛睜大,瞳仁都忍不住緊縮一瞬。
看側(cè)臉……是師父!
謝玦對沈傲何其熟悉,加之沈傲這段時間一直是小孩形態(tài),他幾乎看一眼就能認出來他。
沒想到是師父……真的是師父!
謝玦頓時穿過墻壁走了進去,可惜他觸碰不到沈傲的身體,最終也只是停在了沈傲身側(cè),細細看著他的眉眼。
沈傲頭上的樹葉總算全部掉光,露出他本該有的濃密短發(fā)。
謝玦本以為這樣他會更陽光明亮些,但他如今湊近了看,卻見沈傲面黃肌瘦,黑葡萄似的眼睛下堆著兩團青紫,嘴唇也是干裂發(fā)紫,活像是災(zāi)荒年代的難民。
怎么回事……
謝玦視線僵住,他沉默幾秒再度抬頭,看向講臺上的那個男人。
這個庸人,竟然把他師父養(yǎng)成這樣。
謝玦心里憋著口氣,他冷眼盯著那男人,卻見沈傲彎腰去撿那試卷的時候,那男人突然大步走下來,他一把拽住他的頭發(fā),把他拖去了旁邊的窗口處。
“你還好意思來拿試卷?跪在這邊寫!就你這個分,你還好意思說你是監(jiān)管?!笨的和豬一樣……”
整個教室里都鴉雀無聲,那些孩童都赤裸裸地看著沈傲,目光尖銳,像是對此早已習(xí)以為常。
沈傲也沒有掙扎,他低著頭趴在窗戶口,頭皮處滲出大片的紅。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上捏著黑筆,沈傲仿佛死在了那里,一動不動。
“你個賤人……”謝玦眼中血絲猙獰,聲音里的隱怒毫不遮掩,“畜生不如,你才是豬!你沒我?guī)煾敢话肼斆?,不對……你都不配和我?guī)煾副龋 ?/p>
他說著,徑直朝那個男人甩出一道劍氣。然而一切不過無用之功,那些靈力依舊在空中消散,那男人還在不停辱罵沈傲。
那里面的話難聽至極,謝玦聽了不過兩三秒,便驀然轉(zhuǎn)身來到沈傲身邊。他二話不說,用自已虛無的手掌捂住沈傲的耳朵。
雖然他接觸到的依舊是空白,但謝玦呼吸沉重,依舊自欺欺人般地按住了沈傲的耳朵。
沈傲拿筆的動作一頓,瞳仁微微轉(zhuǎn)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