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將東莞長安鎮(zhèn)的蓮花小區(qū)溫柔地包裹,卻也掩藏著無數(shù)雙窺探的眼睛。
幾處不起眼的陰影里,煙頭明滅,
目光如同潛伏的毒蛇,冰冷地聚焦于小區(qū)出入口以及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劉天宏派來的暗哨,正嚴密監(jiān)視著李湛的動向。
但他們的一切,
早已暴露在水生精心編織的反偵察網(wǎng)絡(luò)之下。
小區(qū)對面樓宇的某個房間內(nèi),
高倍望遠鏡和監(jiān)控屏幕正無聲地運轉(zhuǎn),將每一個暗哨的位置、換班規(guī)律盡收眼底。
地下車庫,
一輛看似普通的黑色大眾帕薩特,車牌沾著些許泥濘,緩緩駛出。
駕駛座上的男人穿著普通的夾克,容貌毫無記憶點,
仿佛只是千千萬萬個晚歸打工仔中的一個。
他耳朵里塞著微型藍牙耳機,面無表情。
“斑鳩一號報告,A點目標(biāo)仍在原位,視線無偏移?!?/p>
“斑鳩二號清晰,B點目標(biāo)在玩手機,注意力分散?!?/p>
“清潔車已就位,三秒后進入預(yù)定遮擋區(qū)域。
黑鷹,可以行動?!?/p>
耳機里,指令簡潔清晰。
被稱為“黑鷹”的司機目光沉靜,
操控車輛以恰到好處的速度匯入稀疏的車流。
他沒有選擇主干道,而是輕打方向,駛?cè)胄^(qū)內(nèi)部道路。
就在此時,
一輛提前發(fā)動的大型垃圾清運車恰到好處地從側(cè)方駛出,
完美地擋住了來自右側(cè)某個關(guān)鍵監(jiān)視點的視野。
帕薩特如同幽靈般,借著這短暫的視覺盲區(qū),迅速右轉(zhuǎn)切入一條狹窄的輔路,
車燈甚至都沒有完全打開。
緊接著,在一個沒有監(jiān)控的路口,
它再次靈活地變道,匯入另一股方向完全不同的車流中,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流暢得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車內(nèi),后座的李湛閉目養(yǎng)神,
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
副駕駛上的老周,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后視鏡和側(cè)窗,
確認沒有任何車輛尾隨后,才微微放松了繃緊的肩膀。
“一切順利...”
李湛“嗯”了一聲,并未睜眼。
窗外的流光掠過他冷峻的側(cè)臉,明暗不定。
帕薩特徹底融入夜色,朝著市郊荒涼的方向駛?cè)?..
——
東莞市遠郊,
與惠州交界處的荒野中,
一座被時代遺忘的小型化工廠如同巨大的鋼鐵廢墟,沉默地匍匐著。
銹蝕的管道扭曲攀爬,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窩,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化學(xué)試劑酸腐味和塵土氣息,死寂中透著令人不安的壓抑。
工廠某個廢棄的車間內(nèi),
唯一一盞臨時接線的白熾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勉強驅(qū)散一小片黑暗。
劉世杰就被扔在這光暈邊緣的破舊床墊上,
手腳被尼龍扎帶死死捆著,勒出了深紅的印痕。
一天一夜的囚禁,早已榨干了他的精氣神,
頭發(fā)油膩,價格不菲的襯衫沾滿了污漬和灰塵,
臉上混雜著生理性的恐懼、極度的疲憊,以及一種啃噬心靈的、熾烈的怨毒。
“趙瑞…操你媽的趙瑞!
狗雜種,你他媽瘋了...
敢動我…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將后槽牙碾碎,
在心里用最惡毒的語言一遍遍凌遲著那個他認定的仇人。
那聲清晰的“趙公子”和剛剛發(fā)生的沖突,邏輯鏈完美得讓他無法懷疑。
但在這怨恨之下,
一股更深的、冰涼的荒謬感和恐懼感難以抑制地往上冒。
這不對!
這根本不符合游戲規(guī)則...
他們這個圈子里,
爭風(fēng)吃醋、打架斗毆甚至砸場子都常見,
但哪家會真的下這種死手?
搞綁架?這簡直是掀桌子!
是會被所有人唾棄甚至聯(lián)手打壓的蠢行!
趙瑞是突然失心瘋了,還是他老子要倒臺了所以破罐子破摔?
白天被蒙面人強行架起來,拿著那份《廣州日報》拍照錄像時,
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崩潰,
但報紙上鮮明的日期和“廣州”字樣,卻像一根冰錐刺進他心里。
“廣州…媽的…
真的不在東莞了…”
這個認知讓他陷入了更深的絕望,
如果人已經(jīng)被弄出了省,那他父親的能量也會大打折扣,找回他的希望更加渺茫。
“吱呀——”
車間生銹的鐵門突然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打破了沉寂。
一個戴著只露眼睛的黑色頭套的男人,
端著一盒看起來毫無油水的快餐和一瓶礦泉水走進來。
沉默地蹲到他面前,動作粗魯?shù)匾话殉兜袅怂炖锶呐K布團。
嘴巴驟然獲得自由,
劉世杰猛地吸了幾口氣,也顧不上干裂嘴唇的疼痛,
立刻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混合著哀求和利誘,
“兄弟!聽我說...
你放了我...
只要你放了我,條件隨便你開...
錢?我爸是劉天宏!東莞市副市長!多少錢都有...
五百萬?一千萬?現(xiàn)金!美金都可以...
女人?你想要明星我都能給你弄來...
或者…或者你想出國?我?guī)湍惆才?..
絕對安全!
求求你…放了我…”
他正喋喋不休,試圖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車間外卻突然傳來了清晰、沉穩(wěn)而規(guī)律的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
端飯的蒙面人動作一頓,
立刻站起身,退到一旁,垂手躬身,姿態(tài)變得極其恭敬。
劉世杰的語速猛地慢了下來,最后幾個字含糊不清地消失在喉嚨里。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心臟莫名地開始狂跳,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
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強烈。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
首先進來的是身材魁梧、面色冷硬的大牛,像一尊門神掃視了一眼內(nèi)部。
接著是眼神銳利如鷹、沉默掃視周圍確保絕對安全的水生。
然后是一臉沉穩(wěn)、步伐堅定的老周。
最后…
一個身影不緊不慢地踱了進來,
穿著一件黑色的中式立領(lǐng)外套,身姿挺拔,
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笑意。
昏暗的燈光勾勒出他的輪廓,
氣場強大得瞬間充斥了整個破敗的空間,仿佛他才是這里唯一的主宰。
等看清來人模樣...
劉世杰的嘴巴無意識地越張越大,瞳孔急劇收縮,
臉上那點殘存的僥幸和怨毒瞬間被極致的震驚、恐懼和不可思議所取代!
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是…是…是你?!
李…李湛?!”
他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仿佛見了鬼一樣。
所有的猜測、所有的怨恨,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轟得粉碎!
李湛走到他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床墊上、狼狽不堪的劉大少,
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卻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
“劉大少,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