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p>
孟寧掙扎著想要起身,臉蒼白極了。
雁娘子見她風(fēng)都能吹散的模樣,也顧不得那香囊,上前就伸手將人扶著,待將她小心翼翼靠在床頭才開罵:
“你個不中用的東西,老娘好不容易才給你養(yǎng)好了些,可你倒好,去收個帳就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p>
孟寧仰著頭虛弱說道:“怪我不該存僥幸,明知道靖鉞司的人在,還去了裕豐齋。”
“你是鑲金的菩薩,什么事都往自個兒身上攬?”
雁娘子本就有些生氣,見她開口就認(rèn)錯攬責(zé),更來氣了。
她單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戳向孟寧腦袋,
“你就是個上門清賬的,那裕豐齋大門開著不就是讓人進(jìn)去的,分明是那姓江的不是個好東西,你不罵他就算了,自己認(rèn)什么錯?”
“你這腦子里面裝的都是水嗎,還是想讓人把你欺負(fù)死?!”
孟寧嘴唇白白的,腦袋吃痛朝后輕仰,伸手捂著額頭。
“姑母”
小姑娘病怏怏的,說話有氣無力,叫著姑母時卻像是含著蜜糖。
雁娘子瞪著她沒好氣:“我真是欠了你們姐弟倆的。”
孟寧抬頭:“阿弟怎么了?”
“他還能怎么了,靖鉞司那些人找上門來,他拖著個斷腿非得要湊上前,鬧著要去裕豐齋找你,我給拍暈了?!?/p>
雁娘子罵罵咧咧,“我救你一個都得扯上藺家當(dāng)幌子,那江朝淵也不見得給我好臉,要是再加上你那糟心弟弟,是想煩死我?”
孟寧斜倚在綢緞?wù)砻嫔希骸肮媚刚J(rèn)識那個江大人?”
“以前在京中見過兩次,不過那會兒他還小?!?/p>
見孟寧疑惑,雁娘子解釋,
“江闕年你知道吧,他是江朝淵的祖父?!?/p>
“江朝淵是江家老二江邢的兒子,他母親聽說是個清倌,江家那種門戶你也知道,哪怕只是個妾,也斷然不可能讓江朝淵母親那種身份的人進(jìn)門。”
“江朝淵自幼隨母生活,九歲時才被江家認(rèn)了回去,他父親將這個兒子視為恥辱,江家對他也很是不好,直到后來他被江老爺子看重帶去身邊教養(yǎng),日子才好過起來?!?/p>
雁娘子當(dāng)年在京城時,和江朝淵處境有那么幾分相似。
同樣被鄙夷的出身,被唾棄的過往,加之在一場宴會上親眼瞧見江家子孫怎么折辱他,雁娘子那時候還曾出手幫過他一回,把江家長孫扔進(jìn)了太液池,只是后來她就離開了京城。
她回奉陵當(dāng)了屠戶,當(dāng)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也搖身一變成了人人懼怕的靖鉞司掌司。
見孟寧臉色變化,雁娘子沉默了下才說道:
“四年前孟家的事和江家有些關(guān)系,但是江朝淵你惹不起,如今京中形勢復(fù)雜,他們到此的目的更是哪怕人命去填也在所不惜。”
“阿寶,千萬別犯傻。”
孟寧似沒想到雁娘子會這么說,愣了下,才抿唇低著頭:“我知道了,姑母?!?/p>
雁娘子看著她白得過份的臉,伸手拍了拍她腦袋。
“京中現(xiàn)在亂得很,靖鉞司的人這個時候來這里,奉陵恐怕也要不安生了,你這幾日就好生在家里養(yǎng)著,別出門了,記得也看著你阿弟?!?/p>
孟寧點點頭:“好?!?/p>
雁娘子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卻還是耐著性子叮囑了兩句,等親眼瞧著她將藥喝了,這才起身離開。
只是快到門前時,她突然回頭:“對了,你那香囊味道不好,就別帶了?!?/p>
孟寧手心一緊:“姑母…”
雁娘子挑眉:“怎么了,舍不得?”
孟寧安靜片刻:“沒有?!?/p>
雁娘子笑了聲:“那就行,等回頭換幾個花樣好的,你早些睡吧,我操心你一天也累了,明日還答應(yīng)要給人家殺豬呢?!?/p>
……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落在檐梁上滴滴答答。
院中原本盛放的槐花樹因為她的哮癥,枝椏被修剪的光禿禿的,就連垂在院墻上的藤蔓也被拔了干凈。
雁娘子走后,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房中。
“女郎,雁娘子好像懷疑了?!?/p>
孟寧支撐著起身,拿著那香囊緩緩走到床前的燈燭旁,打開燈罩,將香囊置于火上,片刻火光漸起。
“孟家和江家有仇,她會懷疑不奇怪?!?/p>
孟寧的父親孟植原是刑部侍郎,四年前朝中稅銀貪污,孟植和江朝淵的父親江邢一起奉命調(diào)查此案,案子越查越大,牽扯到朝中重臣愈多,江家所面臨的壓力也是驚人。
眼見繼續(xù)深查,恐會朝堂動蕩,又怕趕狗入窮巷逼的他們跳墻。
江家領(lǐng)會圣意臨陣收手,孟植卻沒那么靈通,直接就成了那個被架在火上的倒霉蛋,亦成了那些人泄憤的棄子。
孟文鶯和孟家的關(guān)系有些復(fù)雜,她自幼走丟,被屠戶收養(yǎng),后被孟家尋回鬧出無數(shù)笑話,再后來因緣際會嫁入藺家,卻又與世家教條格格不入。
孟寧看著被火光吞噬的香囊,輕聲說道:“孟文鶯遠(yuǎn)離京城,早就與孟家決裂,我卻想利用藺家來此?!?/p>
“從魁,她說我是白眼狼,還真是沒錯。”
從魁轉(zhuǎn)身時,燭光下露出的臉,赫然正是白日里在裕豐齋替孟寧看診的那大夫。
他低聲言道:“女郎本意從不在奉陵,若不是太子擅自胡來,害應(yīng)鐘被抓,前往茂州之路又生波瀾,您又怎會冒險來此?!?/p>
他們女郎是肅安公府最尊貴的嫡小姐,是國公爺和夫人的心尖尖,她生來體弱,自幼便嬌養(yǎng)在閨閣,如今卻被迫顛簸。
“是屬下等人無能,才累的女郎如此?!?/p>
從魁說道:“今日之事雖然做的隱秘,但那江朝淵城府極深,他既起疑,定會繼續(xù)查您。”
“我就是要引他來查?!?/p>
不僅是江朝淵,還有馮辛宏。
孟寧說話時有些虛弱,“江朝淵太過多疑,又聰明的過頭,有他和靖鉞司的人在,我們很難繞過他安然到茂州。”
“倒不如借他和馮辛宏的不和,把江朝淵留在奉陵?!?/p>
從魁一驚:“這太過冒險了?!?/p>
孟寧看著他:“我們行事,哪一樁不冒險?”
更何況,太子入奉陵的消息瞞不住人,茂州恐已成絕地,各方勢力搜捕之下,必須尋個人送他們一程。
孟寧說話間忍不住輕咳了聲:“如無意外,江朝淵很快會察覺我身上破綻,還會再找你和孫三味他們,屆時你實話即可,別暴露了自己。”
“可是女郎你……”
“我有法子自保?!?/p>
孟寧喉間難受,說話聲音很輕,“接下來我這里會有很多人看著,你別擅動,有事我會去尋你?!?/p>
“那玉璽?”
“不急,應(yīng)鐘已給了消息,晚些再取?!?/p>
孟寧交代妥當(dāng)后,頓了頓才道,“對了,再給我一些止疼的藥丸。”
從魁離開時間悄無聲息,孟寧在房中休息了一會兒,聽到墻壁傳來篤篤聲,才攏著衣衫去了隔壁。
床上之前被雁娘子拍暈的孟家小弟已經(jīng)醒了,聽到腳步聲抬頭,見是孟寧頓時露出驚喜。
他剛想說話,就見孟寧靠近床邊,遞給他了一個瓷瓶。
“這是什么?”孟明軻疑惑。
孟寧柔聲道:“止疼的,全吃了罷。”
孟明軻隱隱覺得不對,可見孟寧溫聲細(xì)語的,便也將藥倒進(jìn)嘴里,剛咽下去,下一瞬就覺腿上劇疼,卻是孟寧拿著磨刀石狠狠砸在他腿上。
他疼的張大嘴還沒出聲,就被孟寧一團(tuán)東西塞了進(jìn)來。
“應(yīng)鐘沒了?!?/p>
孟寧輕聲說了一句,丟了那磨刀石,拿著絹帕擦著手指。
“你也替他疼疼?!?/p>
孟明軻滿頭冷汗,疼的痙攣,整個人暈過去之前,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付青君這個瘋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