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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交易

  馮敏猶豫再三后,心中有了決定。

  解氏看出端倪,屏退了婢女,身邊只留了心腹仆婦巧嬤嬤。

  很快,竹簾在巧嬤嬤手中落下。

  “你到底做了什么?”解氏面色冷極,“你此行隨駕祭祖祈福,不外乎是為了見那位明世子……說,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知廉恥,壞我馮家家風之事?”

  “孫女沒有!”馮敏立即否認。

  “那應國公夫人究竟為何突然來信應允你做世子側(cè)室?”解氏冷笑了一聲:“總不能是你討得了她的歡心,入了她的眼?”

  雖然很久之前昌氏便曾透露過要與她家中結(jié)親之意,她也是因此才答應了于端午當日在登泰樓做了那樣一場戲……

  結(jié)果戲演砸了,她的名聲一落千丈,從一品國夫人被貶為了郡君!

  她為此事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但事后在她試探昌氏結(jié)親之事時,對方卻同她裝起了傻,且言辭間還暗諷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心存妄想。

  她自然是不能甘心,可對方是明家夫人,她縱然再如何氣憤,卻也只能暫時咽下這個啞巴虧。

  但借此事,她已徹底看清了昌氏的嘴臉。

  故而解氏此時十分篤定,若非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昌氏絕不可能會做出如此讓步……雖然只是側(cè)室,但昌氏主動提及,足可見不尋常。

  解氏在等著孫女的回答。

  縱是房中已沒有了其他人在,馮敏此刻還是下意識地看了眼左右,戒備又不安。

  解氏豎眉:“還不快說!”

  “是因為……”馮敏攥緊了衣袖,聲音低而微顫:“是因為明世子殺人了!”

  解氏臉色一變:“殺人?”

  “是……”時隔多日第一次提起此事,馮敏很快白了臉色:“就在大云寺后山……他親手殺死了長孫七娘子?!?/p>

  守在竹簾旁的巧嬤嬤聞言亦是大驚。

  原來殺害了長孫七娘子的人,竟然是明家世子!

  解氏壓低了聲音:“那大理寺為何會將常家的郎君當作兇手來審問?”

  “是應國公夫人做的!”馮敏道:“是她讓人暗中善后,將此事栽贓給了常家郎君……”

  事后昌氏還使人來“提醒”了她,讓她不要亂說話,教她如何做才能不在人前露出異樣等等。

  她都照辦了,可如今對方卻只想用一個側(cè)室之位打發(fā)她!

  “既然如此,那你又是如何知曉此事內(nèi)情的?”解氏問。

  馮敏動了動嘴唇,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解氏臉色沉極:“當時你也在場,還是說你也動手了?!”

  “不……我沒有!”馮敏連忙搖頭:“我沒有碰長孫七娘子,我……我只是攔下了她的婢女而已!”

  解氏看著她:“攔?你是如何攔的!”

  長孫七娘子一案鬧得沸沸揚揚,她可是聽說長孫萱和其女使的尸身是一同被發(fā)現(xiàn)的!

  “我拿石頭……”馮敏說到此處,臉色變幻不定,聲音更低了:“我拿石頭砸了她……”

  “你這糊涂東西!”解氏大怒:“你這么做,和與明家世子合謀殺害了長孫七娘子有何區(qū)別!”

  那可是長孫家的女郎!

  “孫女也是被逼的!”馮敏不知是怕是悔,紅了眼眶。

  當時明謹不由分說地便掐住了長孫七娘子的脖子,就像瘋了一樣,嘴里說著什么“敬酒不吃吃罰酒”、“長孫氏又如何”、“你現(xiàn)在就算求我也沒用了”……

  長孫萱的侍女想要喊人來救她家女郎,而她當時衣裙散亂形容狼狽,若一旦有人來瞧見了,她的名聲就全毀了!

  非但如此,明謹還惡聲催促她攔下那侍女,她不敢不聽!

  當時她慌極也怕極了,腦子里亂成了一團,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的石塊,怎么砸向了那侍女的后腦……

  馮敏不想再回憶那屢屢出現(xiàn)在她夢中的可怕情形,痛苦恐懼地捂住了臉,搖著頭哭了起來。

  “我也不想殺人的……”

  “但我真的沒辦法!”

  她也是受害者!

  是明世子欲強迫她在先,嚇得她出聲呼救之下引來了長孫七娘子……

  人也是明世子要殺的……不是她能決定的!

  解氏:“你還敢哭,你可知你與其合謀害死了長孫七娘子……此舉會給馮家?guī)碓鯓拥臏珥斨疄模 ?/p>

  “祖母放心……”馮敏哭聲一滯,抬起臉來:“應國公府自會料理好一切的!沒人會懷疑到明世子和孫女身上!”

  她說著,鼓起勇氣抓住了解氏的衣袖:“過錯已經(jīng)鑄成了,祖母再責怪孫女也已于事無補……無論如何,只要孫女能嫁進明家做世子夫人,對咱們馮家對祖母來說,總歸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哭沒有用,她選擇將此事說給祖母聽,就是想讓祖母幫她一起想想辦法,怎么才能讓她成為應國公世子的正室夫人!

  她承擔了這么多,為此付出了這樣的代價,面前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和退路……她必須要做成這個世子夫人!

  看著孫女那雙盛滿了盲目執(zhí)念的眼睛,解氏面容沉肅,一時未語。

  片刻后,解氏緩步走到了榻邊,坐了下去。

  馮敏亦步亦趨地跟著,跪坐在祖母面前,緊緊抓著祖母的衣袖。

  祖母是經(jīng)過大風大浪的人,且她嫁去明家對祖母也有好處,祖母想來是愿意幫她出主意的。

  解氏端坐榻邊,良久才開口。

  “正室之位,你便不必想了?!?/p>

  馮敏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祖母……”

  解氏:“你可知應國公夫人為何愿意在此時聘你為側(cè)室?”

  “孫女知道……”馮敏道:“是因長孫七娘子一案未結(jié),正值要緊關(guān)頭,她怕孫女說出什么不該說的……”

  她就是拿準了這一點,才敢給明謹寫信催促。

  “你也知正值要緊關(guān)頭?!苯馐系溃骸叭缃耨T家與明家的門第并不匹配,換作從前,或還可成為一樁美談……但值此關(guān)頭,明家若忽然聘你做正室夫人,此等異樣醒目之舉,說不定就會惹來有心人的猜測與疑心——這一點,你可曾想過?”

  馮敏聽得愣住。

  她的確沒想過這一點……

  “所以,任憑你再如何要挾,明家此時不會也不敢讓你做正室。”

  馮敏:“那……等一等呢?等此案了結(jié),過了這風頭……”

  解氏冷笑:“等此案了結(jié),你覺得明家還會理會你嗎?”

  “那孫女該怎么辦?”馮敏慌亂又不甘:“難道孫女就只能做一個側(cè)室嗎?”

  “明世子未娶正妻之前,你雖為側(cè)室,卻也同正妻無異?!苯馐系穆曇舯娌怀鱿才骸扒夷闶种杏兴陌驯?,只要拿捏得當,把握好分寸,來日再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作為依仗,日子想來也不會差到哪里去?!?/p>

  守在竹簾旁的巧嬤嬤聞言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解氏,郡君此言是在……

  馮敏聽得有些動搖了。

  “但如何選,還是在你?!苯馐侠渎暤溃骸澳汜勏氯绱说準?,我這做祖母的也幫不了你什么?!?/p>

  馮敏聞言再無猶豫:“……側(cè)室便側(cè)室,孫女答應便是!”

  解氏看著她,片刻,才道:“既如此,明日我便親自去見一見應國公夫人。你雖要為側(cè)室,卻也要讓她知曉,我們馮家的女兒不是任明家隨意欺凌的?!?/p>

  “可如此一來,她豈不就知道孫女將真相告訴您了?”馮敏有些不安:“我答應了不會說出去的……”

  解氏卻重重冷笑:“當然要讓她知道!”

  “若這個秘密只你一人知曉,你來日嫁進明家,依她昌氏的手段,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將你滅口了!”

  “讓她知道這個把柄同樣攥在我這里,是為了保你一條命!”

  馮敏聽得后背忽起了一層冷汗。

  對!

  她險些忘了這一點……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此事,對方滅起口來根本不會有任何顧忌!

  怪不得昌氏三番兩次讓人提醒她不要說出去……

  馮敏后知后覺,心中生出無限寒意。

  她到底還是年紀太小,又突然遭遇這種事,慌張之下能想到的實在太少了。

  “還好有祖母為我思慮謀劃……”馮敏此刻無比慶幸將此事說給了祖母聽:“接下來孫女一切都聽祖母安排!”

  解氏朝她微點頭,正色交待:“為免節(jié)外生枝,此事勿要再同第二個人提起。”

  馮敏乖巧點頭:“祖母放心。”

  得了這句保證,解氏甚是少見的伸手輕拍了拍孫女的手。

  回去后,巧嬤嬤不禁低聲問:“……郡君真要讓女郎嫁去明家嗎?”

  女郎年少,想得太簡單了,那應國公夫人豈會因為多個人知曉真相,便善待女郎?

  須知女郎握著的并不只是明世子的把柄,女郎自己也是殺了人的!

  明家縱然不會要女郎的命,可后宅里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能讓人開不了口的陰狠手段也數(shù)不清楚……

  郡君不可能想不到這些。

  解氏自然想到了。

  “她闖下如此禍事,說不得哪日長孫家便會知曉真相……我馮家實在留她不得?!苯馐系溃骸皩⑺缭缃唤o明家,是最好的辦法?!?/p>

  巧嬤嬤:“可是……”

  解氏:“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怨不得旁人。日后如何,便看她的造化了?!?/p>

  巧嬤嬤到底沒再多言,只在心里嘆了口氣。

  造化……羊入虎口,能有什么造化呢。

  次日一早,天色初亮不久,解氏即登了應國公府的門。

  見到了昌氏后,解氏道:“議親此等大事,豈可直接與小輩商議?這封信,國公夫人當使人送給老身才是。”

  她將那皺了的信紙放在了手邊的茶幾上。

  昌氏目光微閃,笑意不達眼底地感慨道:“看來貴府女郎還真是個乖順的孩子,什么事都要同郡君說一說?!?/p>

  “如此大事,自然要說?!苯馐衔⑽⑿α诵Γ骸八龔拇笤扑禄貋砗蟊銍槈牧耍駸o主之下,只能同我這個祖母商議?!?/p>

  昌氏也笑了笑,端起茶盞:“既然解郡君都知道了,那想必也該清楚貴府女郎如今也是身負命案之人……若非我替她遮掩干凈,現(xiàn)下你們馮家,怕是難有此時這般平靜。”

  解氏:“話是如此,但我馮家上下加在一起,又豈有明世子一人的性命安危來得金貴?!?/p>

  “這倒是實話,我兒姓明,乃圣人親侄,自然是金貴些?!辈虾枺骸八裕屗①F府女郎為側(cè)室,想來也是使得的吧?”

  解氏可不比那個小丫頭來得好糊弄,這樁親事能不能成,還是未知。

  解氏不置可否:“我馮家只這么一個女郎,得我親自教養(yǎng)長大,所習皆是主母掌家之道,若論與人做側(cè)室,縱貴府姓明,卻也難免還是委屈了些……昨日她得了國公夫人的回信,且還哭了一場?!?/p>

  昌氏笑意漸涼。

  所以,還是妄想做正室夫人嗎?

  且不提其它,單說正室夫人亡故,所娶便是續(xù)弦,那些真正的權(quán)貴人家多是不愿讓女兒做續(xù)弦的,這一點就實在麻煩啊。

  要她說,這解氏也是糊涂,正室也好,側(cè)室也罷,橫豎下場也都差不多,怎就想不開呢?一個正室之名,就這么重要嗎?

  就在昌氏嘆氣時,只聽解氏再次開口:“我來時已勸過敏兒了,當下局面不同,人總要懂些進退的?!?/p>

  昌氏微挑眉:“這么說,郡君是同意了?”

  解氏:“同意與否,端看國公夫人的誠意了。”

  昌氏似笑非笑:“不知郡君所指的誠意是什么?”

  “工部屯田郎中一職正逢空缺,我兒于工部任職多年,向來兢兢業(yè)業(yè),只差一個機會而已?!?/p>

  昌氏于心中冷笑出聲。

  面上未顯露太多,只為難道:“屯田郎中為五品官,若我不曾記錯的話,馮主事應是九品……如此破格提拔,怕是不合規(guī)矩?!?/p>

  “若是一切合制,又怎談誠意二字?!苯馐暇徛暤溃骸胺蛉朔讲乓舱f了,貴府世子姓明,總要金貴些……一個五品官而已,想來不足以令貴府太過為難?!?/p>

  言罷,便自椅中起身:“老身便回去靜候夫人佳音了。”

  昌氏笑了笑,喚了女使送客。

  解氏走后,昌氏冷笑著道:“我倒想錯了,她孫女糊涂,她可半點不糊涂。”

  什么正室側(cè)室,孫女是死是活,對方看得很明白,知道那些都是次要無用的……

  “連親孫女都能拿來算計交換……”昌氏諷刺地道:“倒不愧是當年帶頭主張要廢帝的解夫人?!?/p>

  昌氏“嘭”地將茶盞放下。

  仆婦一時未敢多言。

  片刻后,昌氏平復心緒,轉(zhuǎn)而問道:“大理寺那邊,可開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