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倒映的星輝,看著她強裝鎮(zhèn)定下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孤注一擲的勇氣。
夜風吹拂,揚起她散落的幾縷青絲,拂過蒼白的面頰。
就在江泠月以為他會斥責她胡言亂語,或是冷漠地轉身離開時,他卻忽然開口了,聲音比夜風更輕,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我娶的是現在的江泠月,不是任何虛無縹緲的前世?!?p>江泠月的心猛地一跳。
謝長離的目光依舊沉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你是誰,從何處來,經歷過什么,于我而言,并不重要?!?p>他微微向前傾身,雙臂撐在窗臺上,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月光被他寬闊的肩膀遮擋,他的面容隱在陰影中,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牢牢鎖住她:“重要的是,我選擇了你?!?p>江泠月徹底怔住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著沖上頭頂,讓她一陣暈眩。
他微微停頓,眸中掠過一絲冰冷的銳芒,如同出鞘的寒刃,“你最好不要背叛我,我的刀不分親疏遠近?!?p>最后這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江泠月的心上。
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帶著血腥氣的寒意,精準地刺入她剛剛松懈下來的心防。
是啊,這才是謝長離。
天策衛(wèi)指揮使,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他或許可以不在乎虛無縹緲的前”,可以強勢地將她納入羽翼之下,但這庇護并非毫無代價,更非溫情脈脈的港灣。
這是一場交易,一場博弈。
江泠月猛地打了個寒顫,方才那點恍惚的悸動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清醒的、冰冷的現實感。
她抬起頭,重新迎上謝長離銳利如鷹隼的視線,心底那點因孤獨而生出的脆弱被迅速壓回深處。
“大人的刀,自然鋒利?!彼p聲開口,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大人放心,你庇護了我,我會獻上我的忠誠。”
謝長離似乎低低地哼笑了一聲,那笑聲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卻讓人無端覺得更冷。
他直起身,重新拉開了距離,月光再次灑落,照亮他沒什么表情的俊臉,“去睡吧。”
江泠月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居然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情。
什么愧疚,什么不安,都見鬼去吧。
謝長離不需要這些,而她也要埋葬這些不該生出的情緒。
她反手關了窗子,徑自回了床上躺下,將被子拉過頭頂。
睡醒就好了,就當又做了一場夢。
第二天,江泠月起來時謝長離已經不見了影子,但是孟春跟季夏出現在她面前。
“姑娘,大人說以后奴婢二人就服侍姑娘?!?p>江泠月點點頭,從她答應跟謝長離成親起,她就知道謝長離遲早會讓二人過來。
孟春見江泠月點頭,立刻手腳麻利的給她端水洗漱,季夏備好梳篦給她梳妝。
朝雨的活兒都被搶了,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好,想了想她去了廚房。
楊媽媽見女兒失魂落魄的回來,笑著道:“怎么了?”
“娘,姑娘大概不需要咱們了,我們是不是要離開了?”朝雨應該高興的,但是總覺得空落落的。
楊媽媽笑呵呵的說道:“你舍不得姑娘?我也舍不得,姑娘這么好的人,應該有更好前程的,有更厲害的人護在她身邊。咱娘倆不行,定國公府那種地方,咱們跟進去了,只會給姑娘添麻煩?!?p>朝雨低著頭不說話。
楊媽媽又道:“人跟人是要講緣分的,咱們跟姑娘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p>朝雨常常嘆了口氣,“姑娘這么好的人,希望她以后能平安順遂一生?!?p>“會的。”楊媽媽樂呵呵道,看著女兒還有些悶悶的樣子,就使喚道:“你去給姑娘燒水,等會兒還要沏茶?!?p>朝雨就去了。
楊媽媽講早飯做好,然后端進了屋放在桌上。
江泠月正好梳完妝出來,瞧著楊媽媽笑著開口,“楊媽媽今兒個怎么這么早?”
“有件事情想要跟姑娘說?!睏顙寢尵执俚奈罩值?。
江泠月在桌前坐下,楊媽媽立刻給盛了粥放在姑娘身前。
雞絲粥熬得鮮香醇厚,順滑細膩,幾縷細細的姜絲去除雞肉的腥味,入腹后胃里暖暖的,非常舒服。
“老奴想跟姑娘辭行,我們娘倆粗手笨腳的也就是姑娘不嫌棄,可我們也有自知之明,姑娘不嫌棄我們,但是我們不能給姑娘丟臉?!?p>江泠月放下手中的勺子,抬眼看向楊媽媽,“若無媽媽跟朝雨,我哪能順順利利到今日?!?p>“姑娘對我們一家有大恩,這都是我們該做的?!睏顙寢尵执俚?。
江泠月明白楊媽媽的意思,笑著開口,“三寶要讀書科舉,媽媽與朝雨回家是應該的,這段日子承蒙你們照顧。”
她們當初說好的好聚好散,她只是沒想到楊媽媽會現在提出來。
大概是謝長離讓孟春跟季夏過來了,楊媽媽不好繼續(xù)留下。
孟春跟季夏服侍人精細周到妥帖,處處講究,高門望族的規(guī)矩禮儀刻進骨子里,楊媽媽跟朝雨在靜安坊時就很不自在。
她進了內室拿了一張銀票出來塞給楊媽媽,楊媽媽不肯要,跪下就給江泠月磕頭,“姑娘早先給了五百兩,足夠孩子讀書了,奴婢不能再收姑娘的銀子?!?p>“媽媽就當是我給朝雨備的嫁妝,收下吧,朝雨跟了我?guī)啄辏绱宋乙舶残牧?。?p>朝雨正端了茶進來,聽到這話,茶盞瞬間摔在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姑娘,奴婢不要?!?p>江泠月將銀票塞給楊媽媽,溫聲道:“拿著吧,是我的心意。”
楊媽媽拉著女兒給江泠月磕頭,江泠月一把托住她們,“起來吧,以后你們遇到什么難事就來找我。”
楊媽媽又把兒子叫了來給江泠月磕頭辭別,母子三人出了這座小院。
江泠月不會留她們,留下她們反而是害了他們。
定國公府那種地方,只有孟春跟季夏這樣的人才才能立得住,活的下去。
孟春與季夏站在遠處,她輕聲說道:“真是沒想到,咱們未來的少夫人會是這樣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