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凝默默調整情緒,垂在身體一側的雙手逐漸攥緊,任由指甲深陷掌心,疼痛能讓她保持冷靜,生怕忍不住心軟,“但是那塊玉,我真的沒辦法給你?!?/p>
趙靳堂笑了一聲。
“你當我這是什么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一語雙關。
周凝沒說話。
“砰”地一聲。
趙靳堂翻臉變卦,手掌撐在門板上,剛剛還在說讓她好好過日子,轉頭卻又不讓她走。
現(xiàn)在的趙靳堂,多少和以前那副總是游刃有余不失溫柔浪蕩的樣子不太一樣,不管是調情還是逗弄。
隨后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凝吸了口氣,眨了眨眼,有些害怕他的,“你又要干什么?”
“怕我?”趙靳堂垂眼,說:“這么怕?”
周凝:“……”
趙靳堂看她良久,她擰眉,有厭惡逃避的情緒,他低了低頭,眼底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周凝慢慢開口:“你剛說的,讓我好好生活,你也是?!?/p>
“行啊,凝凝?!?/p>
趙靳堂莫名笑了聲,后退一步,打開門,讓她走的意思。
周凝毫不猶豫抬腿走了出去。
趙靳堂沒攔著,坐回沙發(fā)上抽煙,偶爾看一眼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距離她的婚禮沒幾個小時了。
顧易這時候進來,被一屋子的煙酒味嗆到,咳了下,察言觀色,提醒道:“老板,一個小時后的飛機,我們得去機場了?!?/p>
趙靳堂長長嘆息一聲,碾滅煙蒂,“走吧?!?/p>
……
周凝去和張家誠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張家誠摸了摸鼻子,沒敢多說,林思問他:“你搞砸了?”
“我已經盡力了,是趙靳堂不爭氣,不怪我。”
林思剛剛從張家誠那知道了這兩個人的故事,她不了解這兩人的脾氣作風,站在自己的角度說:“不想潑你冷水,但別人的事,你不是當事人,最好別摻和,又不是有情飲水飽的年紀?!?/p>
張家誠哪能不懂,“他們不是沒和好嗎?!?/p>
“所以說你們男的沒一個好東西,沒替女孩子的名聲想過,婚禮前一晚和前度見面,傳出去她男朋友那邊怎么想?別人可不會管他們倆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p>
張家誠手握拳頭放在唇邊輕咳一聲,有些心虛。
……
周凝打的士回到酒店,回過神來給周母打電話,還是沒有人接,她又打給周湛東,問他和母親什么時候過來。
周湛東說:“我在酒店了,怎么了?”
“那媽媽呢,還有親戚呢?”
“不用你操心,我在安排。”周湛東一頓,說:“好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明天一早起來不是要化妝嗎?!?/p>
“媽媽住哪間房,我去找她聊會?!?/p>
周湛東沉默一會兒,說:“媽有點不舒服,我讓她回房間休息了,你別去吵她了。”
“媽怎么了?”
“偏頭疼。”
周母一直有偏頭疼的毛病,去醫(yī)院檢查過,檢查不出什么毛病,疼起來的時候很折磨人,只能靠止痛藥止疼。
周凝說:“嚴重嗎?”
“你說呢,老毛病了,行了,你別操心了,抓緊時間睡覺,明天四五點就得起來化妝做造型。”
“那哥你也早點休息,明天見?!?/p>
幾個小時候,天還沒亮,妝造和攝影團隊過來了,周凝昏昏沉沉的,人還沒清醒就開始化妝,周湛東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站在門口,看她化妝。
“媽媽呢?”周凝問他。
“多大人了,一天到晚找媽媽。”周湛東逗她。
“二十六了?!?/p>
“大姑娘了。”
化妝師讓周凝閉上眼睛,畫眼妝,她沒看到周湛東復雜又不忍的表情。
婚禮很快開始了。
周凝心里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穿著一身紅,脖子上掛著珠寶金飾,手腕上更是好幾對,雕刻著各種寓意吉祥的圖案,鏡子里的人,纖細的眉,眼尾含春,唇紅,膚白,明艷又端莊,有些陌生,她都快認不出來了。
梁舒逸領著浩浩蕩蕩的親友團來接新娘子,房間門口堵住了,場面喜慶鬧哄哄的。
周凝的新娘團就孟婉一個,孟婉堵門,象征性難為一下新郎他們,周凝安靜坐在床上看他們鬧騰,被感染了,錢錢勾著笑意。
梁舒逸很少見她化妝,天天畫畫,和顏料打交道,她寧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平時打扮怎么舒服怎么來。
他在窗戶上找到孟婉藏起來的新娘的高跟鞋,蹲在床邊,幫周凝穿上,好像真的結了婚一樣,他深情望著穿著中式嫁衣的周凝,明艷端莊的漂亮,能讓人過目不忘。
婚禮正式開始之際,趙靳堂還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長途航班,他幾乎一夜無眠,滿腦子都是今天周凝結婚的事。
顧易在一旁正襟危坐,不敢說什么,沉默了一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靳堂問他:“今天幾號?”
顧易說:“五月六?!?/p>
趙靳堂閉上眼,再次睜開眼,情緒已經調整過來,又恢復往日的淡漠。
……
婚禮現(xiàn)場,周圍以粉色的薔薇花為主題,浪漫又溫柔。兩側坐滿了賓客朋友,大部分是梁家的那邊的。
而周凝一直沒見到周母,心里很不踏實,問了周湛東,周湛東松了口,說:“媽生病在醫(yī)院住院,今天來不了?!?/p>
“為什么不早說?什么???”周凝立刻急了。
“你看,就是怕你擔心,今天又是這么重要的日子?!敝苷繓|幫她整理頭發(fā)上,說:“這么多賓客朋友在呢?!?/p>
周凝心里不安越來越強烈。怪不得一直聯(lián)系不上,原來周湛東一直瞞著她:“我結婚有媽媽重要?她到底怎么樣了,什么病要住院?”
“心臟的問題?!?/p>
“媽的心臟什么時候有問題的,怎么回事?”周凝恨不得立刻回青市,“我給她打個電話問問。”
“等婚禮結束吧,現(xiàn)在不著急,婚禮等會要開始了,開心一點,別哭,到時候拍出來照片不好看,媽看到了不開心?!?/p>
周凝:“可是……”
周湛東說:“行了,要進去了。”
婚禮很快正式開始了。
是周湛東將周凝交到梁舒逸手里的,看著周凝挽著梁舒逸的手臂,他作為哥哥,長兄如父,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走完繁瑣的流程,周凝在后臺換敬酒服的時候,拿到手機給周母打電話,然而沒有人接,她心里愈發(fā)不安。
“等婚禮結束,我陪你回青市,不要太擔心?!绷菏嬉葸^來安慰她。
周凝點了點頭,魂不守舍。
“走吧,先去敬酒?!绷菏嬉菡f。
先從主桌開始敬,讓周凝沒想到的是,沈宗嶺帶著趙英其來了,他們倆跟沒事人一樣,祝她和梁舒逸新婚快樂,幸福美滿。
趙英其擔心周凝誤會,站在她身邊小聲說:“別擔心,我不是來搞破壞的,就是來討杯喜酒喝,我哥昨晚的飛機出國出差去了,大半個月回不來?!?/p>
周凝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麻。
笑了一晚上,嘴角有些僵硬。
晚上十點多,婚禮結束,賓客散去。
周凝去洗手間,在門口聽到里面?zhèn)鱽砑依镉H戚長輩在聊天,聊的還是她家的事。
“造孽啊,周凝這孩子要是知道她媽這會還在醫(yī)院成了植物人,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是啊,我要是湛東,直接了當告訴她了,婚禮可以再辦?!?/p>
“你別這樣說,湛東也不想周凝難受,想讓她快快樂樂辦完婚禮再說,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不辦婚禮,她媽也不能立刻好起來,還不如辦了再說吧?!?/p>
“你們說什么?”
兩位長輩走出洗手間看到周凝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門口的。
周凝問她們:“我媽怎么了?什么叫植物人?”
兩位長輩面面相覷。
……
周凝慌慌張張?zhí)嶂箶[回來找到周湛東,火急火燎問他:“哥,你和我說實話,不要騙我,媽到底怎么了?”
周湛東目光一沉。
“為什么剛剛家里的親戚說媽媽成了植物人?她到底怎么了?”
周湛東沉吟片刻,說:“前幾天,她出了嚴重車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
周凝匆忙換掉衣服,妝都沒卸,連夜趕回青市。
周湛東和梁舒逸陪同,梁舒逸開的車。
周凝一路沒有說話,好像行尸走肉,車里的氣氛更是沉默,誰都沒有說話,她沒有怪周湛東,也輪不到責備他。
凌晨四點多,青市醫(yī)院。
周凝來到病房看到安靜躺在床上的周母,她的步子沉重,一下子跪在了床邊,,眼睛酸澀,她一路上沒有哭,可看到母親安靜沉睡的樣子,她眼淚一顆顆落下來,天旋地轉,身形晃了一下。
“媽?”
周凝緊緊握著周母的手,有溫度,她叫了好幾聲,無人回應。
一副安靜睡著的樣子。
周凝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人回應。
她看向一旁的監(jiān)控器,有心跳,平穩(wěn)正常。
可是叫不醒來。
周湛東和梁舒逸進到病房,很擔心周凝。
“車禍是怎么發(fā)生的?”周凝問他。
“周四的下午四點多,在家門口被一輛貨車開車沖過來撞了,鄰居發(fā)現(xiàn)報的警,肇事的司機已經沒有逃逸,人在看守所?!敝苷繓|嘆氣,別過臉去,“受傷太嚴重,命是救回來了,但是……”
周凝臉上的眼淚不成樣子,視線被水霧打濕,模模糊糊,看得不清楚。
梁舒逸于心不忍,半蹲下來,扶她的肩膀:“凝凝,先起來,別跪著?!?/p>
周凝不為所動,緊緊握著周母的手,哽咽著說:“明明前不久還好好的,還和我發(fā)微信,怎么就……”
周湛東說:“世事無常,醫(yī)生盡力了,凝凝?!?/p>
“以后都醒不過來了嗎?”
沒有人知道。
醫(yī)生都不知道。
有可能在某一天忽然醒過來,也有可能以后就是這樣子了。
周凝的臉頰貼著周母的手背,臉上全是淚水,哭得壓抑,沒有撕心裂肺,但越是壓抑,越是讓人聽著揪心,難受。
“媽,你不是一直盼著晚結婚嗎,明明說好的……”她抽泣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不是還要在家里辦一次嗎,怎么辦,你現(xiàn)在讓我怎么辦?”
“媽,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別睡了,你睜開眼看看我……”
梁舒逸不忍心她繼續(xù)哭下去,但是再好聽的安慰都無濟于事,他輕輕拍她的背,安撫著,“凝凝,先起來,好不好,阿姨要是醒著,肯定不想看到你這么傷心?!?/p>
周凝執(zhí)拗一般,不肯起來,扭頭問梁舒逸:“你認不認識這方面的專家,能不能幫幫我媽,她才五十多歲……”
嚴重腦損傷,通常難以再生修復,現(xiàn)代醫(yī)學尚無有效手段可以治療,而且常規(guī)治療手段因人而異,不是所有植物人的情況是一樣的,梁舒逸怕刺激到周凝,沒有說出來。
周凝哀求他:“梁舒逸,你有辦法的是不是,你爺爺是醫(yī)學界泰斗,肯定認識不少專家教授……”
“凝凝?!敝苷繓|喊她。
梁舒逸說:“凝凝,沒有醫(yī)生敢做保證,只能嘗試,但效果……”
周凝:“有一線希望我也要試試。費用不是問題,我有存款。”
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
梁舒逸不敢輕易給希望,也不敢扼殺她的希冀,先哄著她說:“先起來,別跪著?!?/p>
周凝站起來一瞬間,腹部往下墜的痛,臉色煞白,呼吸急促,又低血糖了,一下子暈了過去。
醒過來時,天還沒亮,周凝看著天花板,意識漸漸回攏,環(huán)顧一圈,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手上插著針管,在輸液。
“好點了嗎?”周湛東低聲問她。
周凝沒說話,她撐著要坐起來。
“不要起來,躺著。”周湛東摁住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周凝眼睛腫脹,聲音發(fā)啞,“我想去看媽媽?!?/p>
周湛東微不可查嘆息一聲,“凝凝,我不能再讓你有任何事?!?/p>
周凝眼眶一酸,咬著牙根,不讓自己哭出來。
周湛東望著她,猶豫良久,開口說:“你懷孕了,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