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東打完電話,撐著欄桿,煩躁扯了扯衣領(lǐng)。
沒察覺到周凝站在門口偷聽。
周凝等了會,沒有等到他的下文,喊了聲:“哥?!?/p>
周湛東剛走神了,聽到她的聲音,有被嚇到,很快鎮(zhèn)定下來,說:“怎么了?”
“你剛剛和誰打電話?”周凝直接了當(dāng)問他。
“沒和誰,怎么了?!敝苷繓|神色如常,他也不是好混的。
“我聽到你打電話的內(nèi)容了,哥,什么車子和趙家有關(guān)系?”周凝敏銳問道。
周湛東說:“你聽錯了?!?/p>
周凝不信,她明明聽到周湛東再三問對方是不是趙家的車子。他這會否認(rèn),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什么隱情。
“你為什么要打聽車子是不是趙家的?哪個趙家,是我知道的那個趙家嗎?”
“不是?!?/p>
周凝更加確定他有事,“是不是跟媽媽的車禍有關(guān)?”
周湛東走過來摸了摸她腦袋,故意將她頭發(fā)揉亂,“不要胡思亂想,沒這回事。媽的車禍?zhǔn)且馔?,交警出的事故認(rèn)定書,已經(jīng)結(jié)案了?!?/p>
周凝不為所動,現(xiàn)在緩過神之后一直對這起車禍心存疑慮,怎么就那么巧合呢,還是在家門口,這條街是有限速的,市區(qū),不可能開那么快,而且平時不管走路還是開車都那么小心謹(jǐn)慎的一個人,想來想去都沒道理,怎么就出這么嚴(yán)重的事故。
她一向敏感,加上周湛東這會欲蓋彌彰的神色,她不是三歲小孩子好忽悠。
她也了解周湛東要是不想說的事,他是不會說的。
“真的是我敏感了嗎?”
周湛東抱了抱她,安撫拍她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凝凝,那也是我媽媽,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
周凝鼻子一酸,眼角濕潤。
周湛東說:“凝凝,別難過了?!?/p>
然而周凝還是不相信。
晚上阿姨做好了飯菜,兄妹倆相對無言沉默吃飯。
周凝吃沒幾口,胃里又涌上一股惡心的感覺,剛吃下去的東西,又去洗手間吐光了。
她懷孕的反應(yīng)很大。
周湛東很擔(dān)心她,倒了杯溫水給她,說:“是不是很難受?”
周凝點點頭,孕吐是很難受。
尤其是聞到肉的味道,她就想吐,寧可吃素菜。
周湛東說:“不吃不行,多少吃點,不然餓出病了?!?/p>
周凝摸了摸小腹,若有所思,她現(xiàn)在還沒想好怎么處理,周湛東沒有逼她,讓她自己做選擇,這是她的權(quán)利,誰也決定不了。
周凝勉強吃了幾根青菜,喝了點湯,湯沒有腥味,之后再吃不下了。
晚上睡覺,周凝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著,腦子很清醒,她這肚子還沒有顯懷,要不是做過檢查,她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了。
她心里郁結(jié),母親車禍成了植物人,她卻在這個時候懷孕了,還是趙靳堂的,梁舒逸不在意,但她沒辦法不在意,要怎么處理,成了難題。
她需要找個人說話,一通電話打給孟婉,孟婉還沒睡,即時接的。
“凝凝,你怎么樣?”
孟婉還不知道她家出了事,發(fā)給她的微信,也一直沒有回復(fù),很擔(dān)心她的情況。
“我沒事,抱歉,現(xiàn)在才回你的電話。”
孟婉說:“我快被你嚇?biāo)懒?,以為你又一聲不吭跑了,怎么回事??/p>
“我媽車禍,成了植物人?!敝苣曇艉茌p,哽咽了一下。
“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會這樣?”
“婚禮前幾天出的事。”
孟婉心里咯噔了一下,怪不得阿姨沒來婚禮。
孟婉聽她聲音很虛弱,不禁擔(dān)心起她現(xiàn)在的情況,足以想象到她得有多崩潰,安慰她說:“凝凝,你現(xiàn)在還好嗎?”
周凝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不由的感慨,原來人真的會在夏天里結(jié)冰。
“還好,沒什么事,你別太擔(dān)心,就是和你說一聲?!?/p>
她是今天才緩過來一些。
“你現(xiàn)在在家嗎,你哥呢?”
“在家里,我哥也在?!?/p>
她哥在,孟婉才稍稍放心一下,說:“你要是難受,你和我說,別自己憋著?!?/p>
周凝是難受,心里這塊,堵得慌,說:“我睡不著,想找人說說話,你是不是在忙,會不會打擾你?”
“你說什么呢,我們倆之間還說這?你再這樣說我不不高興了。”
周凝這么客氣,還是因為都長大了,不像學(xué)生時代那樣無憂無慮,有工作有自己生活。
“那我放心了?!?/p>
孟婉說:“你以后再說這種話,看我不打你?!?/p>
周凝淡淡笑了下,說:“不說了?!?/p>
這天晚上,孟婉陪她聊了很久,到后面,聽到她壓抑克制的啜泣聲,像回南天,潮濕悶堵,讓人喘不過氣。
……
孟婉第二天下午回到青市的,天還沒亮去趕最早的高鐵,請假回來看周母還有周凝,剛好手頭沒有緊急的案子,到站下了高鐵,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來醫(yī)院。
周凝一如既往白天在醫(yī)院陪周母,她看到孟婉出現(xiàn)在病房,愣住了,昨晚電話里也沒說要回來。
“你怎么回來了?”
孟婉買了花和果籃,放下就過來抱她,“我能不回來嗎?我肯定要回來的。”
周凝欲言又止,輕輕笑了下。
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怕孟婉擔(dān)心。
孟婉放開她,上上下下打量她,心疼她憔悴成這樣,轉(zhuǎn)過頭看躺在床上的周母,眼眶不禁濕潤,背過身去調(diào)整好情緒才說:“要撐住,凝凝,還有我呢,你不是一個人?!?/p>
“嗯?!敝苣吭谒缟希行├哿?。
……
趙靳堂忙完國外的事回到港城是半個月后的事了。
從專用通道出來,抬頭一看,港城的天烏云密布,天氣悶熱,是暴雨前的征兆。
這種天氣,讓人無端心生煩悶的情緒。
顧易安排了車子過來接的,趙靳堂坐在后座,沉默寡言,這段時間,顧易幾乎天天提心吊膽的,比平時還要警惕,生怕哪里沒安排好,觸到大boss的逆鱗。
其實趙靳堂不是蠻橫起來不講任何道理,只不過那臉色不太好看,沒有笑容特別嚴(yán)肅有距離感,加上身份擺在那,更加有威嚴(yán),他情緒管理一向好,很少有失控的時候。
除了周凝婚禮那天,他難得失態(tài),借酒澆愁,麻痹神經(jīng),出國也有眼不見為凈的逃避,沒錯,他是在逃避,不想看到周凝和別的男人恩恩愛愛。
在得知她確定有未婚夫,要結(jié)婚之后,
顧易探頭探腦,看外頭的天色,車?yán)镫娕_甜美的女主播用字正腔圓的粵語播報天氣情況,提醒廣大市民注意今晚即將有場暴風(fēng)雨來臨。
五月中旬的港城,已經(jīng)步入了夏天。
“她去注冊了?”
平穩(wěn)行駛的車內(nèi),趙靳堂聲線低沉了開了口。
顧易腦袋飛快轉(zhuǎn)動,在嘴快的時間分析出這句話說主語是誰,又是注冊什么,注冊公司還是注冊賬號亦或者其他。
“沒有?!?/p>
趙靳堂輕扯嘴角,意味不明。
顧易一直有留意周凝的行蹤,好準(zhǔn)備隨時跟他的老板匯報,然而這半個月老板嘴巴嚴(yán)實得很,一個字都沒問過,既然沒問,也不好主動提。
伴君如伴虎。
男人心,也是海底針。
天色暗得很快,車?yán)锕饩€更是昏暗,男人沉默的面容透著晦沉的不耐。
“然后呢?”
顧易大腦頭皮層緊了下,說:“婚禮過后,周小姐家里出了點事,連夜回了青市?!?/p>
“出什么事了?”
顧易說:“周小姐的母親出車禍了?!?/p>
……
晚上十點多,周凝在家里接到梁舒逸的電話,在那頭問她:“港城下大暴雨了,你那邊下雨了嗎?”
“沒有下雨,悶熱?!?/p>
“我看天氣預(yù)報你們這幾天好像也要下雨,下雨就不要出門了,在家里待著。”
“好。”
兩個人話不多,自從梁舒逸表達(dá)心意之后,氛圍就變得微妙。
她覺得,應(yīng)該是不坦蕩有了顧慮的原因。
她沒辦法回應(yīng)梁舒逸的感情,原本一開始就是裝的,又不是真的相愛,她對婚姻也不抱任何希望,和誰結(jié)婚都是結(jié),為了讓母親放心。
梁舒逸找話題,問她吃飯沒有。
他問什么,她答什么。
周凝說:“叔叔和阿姨有沒有說什么?”
她顧不上他家那邊,原本婚禮結(jié)束,應(yīng)該陪他家里人吃飯,或者去見他爺爺?shù)摹?/p>
“凝凝,明天我和我爸媽來青市?!?/p>
“不用,不用特地跑一趟……”
“凝凝,別忘了,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辦了婚禮了,在他們看來,是夫妻關(guān)系?!?/p>
周凝沒忘記,她記得。
也就沒話說了。
干巴巴聊了會,梁舒逸那邊又有事,掛斷電話。
周凝躺在床上,孟婉洗完澡出來,今晚在她家留過夜,上次兩個人睡一張床是在大學(xué),孟婉放假來樺城找她玩,兩個人住酒店,睡一張床,說著女孩子的那些心事。
一晃,都這么多年過去了。
周凝摸著肚子,感覺很奇妙,這里孕育著一個小生命,才幾周,還是個小胚胎,正在發(fā)育。
可想到這是趙靳堂的孩子,她眸底的光黯淡下來。
……
翌日一早,孟婉陪周凝來醫(yī)院,周湛東今天有事,沒來醫(yī)院。
然而讓人沒想到趙靳堂赫然站在病房門口。
孟婉狠狠剜了這個男人一眼,居然還敢找來!
趙靳堂穿著一身黑,昨晚連夜趕來醫(yī)院的,在病房門口坐了一夜,沒有離開,根據(jù)顧易查到的消息,周母是在周凝婚禮前幾天發(fā)生的車禍,調(diào)查結(jié)果是意外,司機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在走法律流程。
他站起來,目光濃稠,望著周凝。
半個月沒見,她憔悴了不少,氣色很差。
周凝步伐略微一頓,裝作不認(rèn)識,他幾步走來,站在她面前,身形高大,聲線低沉喊她:“凝凝,”
孟婉下意識攔在周凝身前,不讓他靠近。
“婉婉,你先進去,我說幾句話就來。”
孟婉對周凝點點頭,說:“有什么事你叫我?!?/p>
“好?!?/p>
只有他們兩個人了,趙靳堂得低頭凝視她,“凝凝,你還好嗎?”
“謝謝關(guān)心,我很好?!敝苣驼拼蟮哪樕蠜]有什么表情,冷淡得好像他連陌生人都不如。
他能找過來,她是一點兒都不意外。
趙靳堂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盡管提。”
“沒有?!彼┲鴮捤傻陌咨玊恤,灰色寬松運動褲,匡威鞋子,沒什么心情收拾自己,隨便扎的馬尾,眼下有淡淡的一圈青色,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濃稠,精氣神很差。
趙靳堂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又有了那種不知道該怎么辦的無力感,“你需要休息?!?/p>
周凝沒說話。
趙靳堂伸手想要摸她的臉頰,手指還沒碰到,她避如蛇蝎,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她說:“謝謝你今天來這里,不要讓我提醒你,我剛辦過婚禮,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請注意一下邊界感?!?/p>
她的手指戴著婚戒。
趙靳堂緩緩開口:“不用提醒我,我知道,不過凝凝,如果不是我有意放過你,你以為你能辦完那場婚禮?”
“那就多謝趙先生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周凝說,“也請您徹底放過我,不要再在我生活里出現(xiàn)?!?/p>
周凝說過很多次重話,幾乎每次和他見面,都要戳他心窩子,一刀又一刀,干脆利落扎下去。
其實每次說這種話的時候,她也沒有多好受。
卻要在他面前忍耐再忍耐,克制再克制。
說完,周凝進了病房。
沒多久,趙靳堂離開了醫(yī)院。
孟婉有留意,確定他走了,她讓周凝放心,人已經(jīng)走了。
周凝有點喘不上氣,深深吸了口氣,平復(fù)慌亂的心情。
孟婉看在眼里,沒有作聲。
梁舒逸和他父母是下午的時候來的,來醫(yī)院探望過后,梁舒逸父親說:“我聽舒逸說了你母親的情況,我請教了這方面的專家朋友,看看有什么治療辦法。”
梁母則溫柔握著周凝的手安慰她。
梁舒逸摟著周凝的肩膀,低聲不知道說著什么,兩個人很親密,親密得容不下第三個人。
趙靳堂沒有離開醫(yī)院,站在拐角處,目睹不遠(yuǎn)處的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