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英其剛去了醫(yī)院回來,潼潼又有點打噴嚏,小孩子生病是常事,加上潼潼本身就有心臟的病,每次不舒服,她如臨大敵,不敢掉以輕心,就怕萬一感染什么病毒細菌,誘發(fā)各種各樣的病癥。
潼潼的情況特殊,作為媽媽,她本能容易多想,容易嚇自己。
“英其,下午那個私生子來過了?!币贿M家門,趙英其就聽到工人姐姐壓低聲音說過。
私生子,這幾個字眼讓趙英其敏感的神經豎起來,說:“趙燁坤?”
她并不想承認趙燁坤姓趙,可這個姓氏,是趙父給的,據說趙燁坤之前不姓趙的,新加坡那邊的姓氏,大部分都是廣地和福地等地方移民過去的,姓林、王、李的最多,趙這個姓氏算少的。
“嗯,不過夫人沒讓他們進來,直接趕走了?!?/p>
“膽子這么大,還敢來我家?!壁w英其的身份立場就是厭惡私生子的,以及那個女人。
x自由也得是單身,沒有對別人造成影響的情況下,結婚了還亂搞的,包括她父親在內,都是令人不恥的。
她留學的時候,周圍同學朋友都挺開放的,她完全尊重,但僅限于尊重,她沒被洗腦,也沒有丟掉禮儀廉恥,最要緊的是不亂搞,怕得病,這是對自己負責任。
和沈宗嶺的時候,她也沒有和別人保持不正當?shù)年P系,所以要求沈宗嶺也是這樣。
而那個女人,這么多年一直沒有踏足過港城,趙父一開始還是有所顧忌的,那個時候港城已經廢除了一夫多妻制,在外面養(yǎng)女人是要被指指點點的,然而深入骨子里的觀念,不是一年兩年可以改變。
趙父婚前就是聲名在外,那么多女明星,婚后有所收斂,大家都說他是浪子回頭了,結果呢,浪子浪了一輩子還是浪子。
她以前不懂,為什么都這樣了母親不離婚,等她到了年紀才知道,很多事情,性格就已經決定了一切。
只有旁觀者可以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對深陷局里的人各種批判指責,等事情發(fā)生到他們自己身上了,一樣迷茫,一樣優(yōu)柔寡斷。
絕對理智頭腦清晰的人只有少部分。
只要是人,就有感情。
復雜多變,這才是正常人。
她很坦然接受自己厭惡趙燁坤母子,身份和立場在這了,她沒辦法再心平靜和面對他們倆,當然一切始作俑者是趙父,但趙父是她父親,目前以她的實力,尚且不能反抗趙父,只能先隱忍,等到合適的時機。
趙英其把潼潼交給工人姐姐,她上樓回房間看母親,母親這段時間情緒還算正常,她很擔心趙燁坤母子到來,會不會又刺激到母親的情緒,讓她變得歇斯底里。
走到房間門口,趙英其的思緒變得很奇怪,同情母親,又覺得她是自討苦吃。
她自己何嘗又不是自討苦吃呢。
母親披散著發(fā)坐在躺椅上,穿著單薄的睡裙,神情目光呆滯,連趙英其什么時候進來的都沒察覺。
“媽咪?!?/p>
趙英其喊了好幾聲,趙夫人才回過神,收斂了目光,說:“回來了?”
“嗯?!?/p>
“今天下班那么早?”
“潼潼不舒服,我?guī)メt(yī)院的,您忘了嗎?”
“對,忘記了??次疫@記性?!?/p>
“媽咪,您不舒服嗎?”
“沒有?!?/p>
“那您怎么了?是不是因為那個私生子來過了……”
趙夫人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幾歲,人很憔悴又恍惚,說:“不要提這倆人?!?/p>
趙英其不敢再提了。
趙夫人揉著眉心,傭人端來的茶水早已經涼透,她說:“你爹地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你自己也注意點,別管那么多,錢攥在手里才是最踏實的?!?/p>
“知道?!?/p>
趙英其不傻,這年頭,沒錢寸步難行,趙父早些年拼下的財富不在少數(shù),趙父也總有離開的一天,留下的財富,趙燁坤母子倆肯定虎視眈眈盯著。
搶家產這種戲碼隨時隨地都會上演。
趙英其心里有數(shù),趙靳堂也是,如果沒有趙燁坤的出現(xiàn),她和趙靳堂都不會在意趙父的財產,反正也給不了別人,總歸是他們兄妹倆的。
然而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了。
“媽咪,您不和爹地聯(lián)系嗎?”
“聯(lián)系?這么多年,他什么時候愿意被我管過。”
趙英其沒再說什么了。
她也不太安慰母親,說得再好聽,都是徒勞,而且母親不需要,不如把空間留給母親,讓母親自己獨處冷靜。
當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十一月份,還是穿短袖的季節(jié),趙英其打開許久沒登錄的社交賬號,收到了私信,發(fā)信人來自于沈宗嶺的賬號,看樣子,是小號,發(fā)信息的日期是今天凌晨五點左右。
這么早?
內容是:【有急事回趟澳洲,時間不定,有事給我電話,我會接,別拉黑我了。還有,別和別人好,等我回來,給我一次機會?!?/p>
短短一句話,趙英其看了很久,心臟不受控制緊縮膨脹,酸楚蔓延其中,眼眶微微濕潤,因為他最后一句話,什么叫給他最后一次機會?什么機會?重新在一起的機會?
她頭疼的厲害,沒有回復,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幾下,申請【關閉】賬號,也就是注銷,她的號本來也沒發(fā)過什么東西,沒什么值得紀念的,注銷也不可惜。
……
沈宗嶺回到澳洲又住進醫(yī)院,將要迎來心臟移植前的各項繁瑣的檢查和身體評估,流程繁瑣又漫長,堪比等供體移植的。
對于他而言,錢不是問題,如果能花錢買到健康,他大概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但這世界也有很多錢解決不了的事。
沈太太和Christy來到醫(yī)院陪同,沈太太為了求他平安,開始吃上素了,Christy怎么勸都勸不住,說沈太太別吃素又吃出了問題,到時候家里兩個病號,她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沈宗嶺整天心事重重的,一言不發(fā),一有功夫就要看手機,沈太太不讓他看,怕有輻射和玩手機的姿勢不良,干擾到作息或者引發(fā)情緒波動。
他之前動手術不讓碰手機,就是怕長期玩手機影響術后恢復,他那會很虛弱,而這次,他焦慮的點在于光是檢查都要耗費這么多時間,那術后恢復豈不是更加漫長?
他可以等,趙英其等得了他嗎?
潼潼等得了嗎?
這幾次和潼潼接觸,好不容易親近了一些,潼潼沒那么排斥他。
而這手術又不得不做。
他得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做完一系列的檢查,等醫(yī)生評估的時間,沈太太一直安慰他,做他的思想工作,說多了,沈太太自己也煩,為人母親的,操碎了心。
“你聽見沒,說半天了,不吭一聲,皮癢了。”Christy看他沒反應,一巴掌拍在他腿上,“說話,啞巴?!?/p>
“阿巴阿巴阿巴?!鄙蜃趲X回過神。
“死撲街,阿巴個屁阿巴,正經點,說話呢,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干嘛了,大個仔了,有心事了?有心事你說啊,還害羞啊,不能和你媽你姐說啊?”
Christy恨不得動手掐他,考慮到他身體原因,才忍著沒動手。
沈宗嶺開口:“我……”
“別我我我你你你了,真啞巴啊,說話啊?!?/p>
“你……”
“別你你你了,不會真啞巴了吧?我可憐的細佬啊啊,陰功豬嘍,好慘啊,慘過小白菜?!?/p>
沈宗嶺嘆氣,等她戲精完了,才說:“消停點,行嗎,不知道我是病人?”
“這不是關心你嗎,家姐是不是很疼你,還是家姐好吧?!?/p>
沈宗嶺說:“當我是啞巴吧?!?/p>
他懶得說話了。
Christy還是忍不住下手掐他胳膊,掐完壓低聲音問他,“說實話,去港城是不是去找人家英其了?”
沈宗嶺不自覺皺眉,沒說話,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別瞞著我了,英其那個報道,我也看見了,她有小孩了?不會是你的吧?”
沈宗嶺還是沒說話。
Christy說:“干嘛又不說話?我說中了?”
沈宗嶺那個表情叫欲言又止,看她一眼,嘆了口氣,看她一眼,又嘆氣,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Christy一看他就衰樣就懂了:“不是吧?真是你的?”
“別亂說。”
“真是?”
“嗯。”沈宗嶺沒有隱瞞,就承認了,“先不要告訴任何人?!?/p>
Christy頭腦風暴,“是前年來澳洲找你那次?”
沈宗嶺說:“還問?”
“干嘛,都知道了,有什么不能說的?!盋hristy問他,“男孩女孩?英其怎么說的?你們這是打算怎么辦?”
沈宗嶺又不吭聲了,面色凝重。
“我懂了,怪不得你現(xiàn)在這幅鬼樣子,英其不要你了,是不是?”
“能不能別明知故問了?!鄙蜃趲X沒好氣說。
“所以英其不知道你的身體情況?”
“沒說?!?/p>
Christy明白他的心情,“那你好好養(yǎng)著吧,等手術做完了再說?!?/p>
沈宗嶺確實說:“你手機借我打個電話?!?/p>
打給誰的不用想,除了趙英其,他還能打給誰。
然而這通電話卻沒有人接,趙英其沒有接,打了好幾次都是如此。
Christy說:“好了,你先把手術做了吧,英其又跑不掉,是不是,等你身體好了,什么都好說?!?/p>
沈宗嶺把手機還給她。
等到檢查結果出來后,手術日程也安排上了。
沈宗嶺的心情倒是還好,盡量平常心對待,不要想那么多,目前重要的還是等手術了。
手術那天,天氣很好,沈太太和Christy都來了,尤其是沈太太,憂心忡忡說:“你別想那么多,知道嗎,醫(yī)生都是很好的醫(yī)生,你就放心進去?!?/p>
沈宗嶺說:“麻藥一打,我還能干什么,說不準就醒不過來了?!?/p>
“呸呸呸,大吉利是的,亂噏廿四,你收皮,咩都唔好講?!?/p>
Christy說:“你還是說點好聽的話吧,哪有人一直咒自己的,真的是,要看場合說話啊,我的細佬,服鬼咗你?!?/p>
沈宗嶺倒是沒那么講究和避諱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就這樣了。
推進手術室,全麻一上,沈宗嶺就徹底失去了意識,安靜躺在手術臺上。
沈太太和Christy在手術室外焦急不安的等待,Christy說:“媽,你別走來走去的了,晃我眼睛?!?/p>
“你以為我想,我也想坐啊,可我坐不住啊?!?/p>
“這要是在里面的是我,您會像現(xiàn)在一樣擔心不?”
“你少挑撥離間,一樣的好不好,你自己說,你小時候欺負他欺負的少嗎,我可從來沒偏心你們倆,反而Hayesen一直讓你,什么都給你?!?/p>
“好好好,是我忘了,是我沒心肝,您就別走了,坐吧,這手術沒那么快結束?!?/p>
沈太太說:“等他以后身體好了,你也幫忙說說他,早點找個好姑娘,成家立業(yè),穩(wěn)定下來,生個bb,腳踏實地生活,別再天天吃喝玩樂了,本來身體好端端的,肯定是他跑出去喝酒抽煙搞的?!?/p>
Christy想還想說點什么,沈太太憂心忡忡,就沒說話。
“我這一世別無所求了,就是希望你們倆都好好的,有個穩(wěn)定的家庭,幸福美滿,等以后走了,好和你們爸爸交代,也好跟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p>
“好了好了,別迷信了,要是有列祖列宗,你兒子就不會進手術室,是不是,你看,每年都燒香拜他們,他們也不保一保你兒子,照我看,明年開始不用再燒香了?!?/p>
“你說的什么屁話,這是骨子里的傳統(tǒng),怎么能忘?!?/p>
“那您還說要他們保一保,結果呢……”
“你閉嘴吧,狗嘴吐不出象牙,說話難聽死了?!?/p>
Christy安靜閉上嘴,優(yōu)雅從容,不抬杠了。
這場手術持續(xù)了三個小時,醫(yī)生走出來說手術很成功。
等沈宗嶺被推出手術室還要觀察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