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嶺拿了一顆高爾夫球擲了過去,那顆球不偏不倚正中趙燁坤的胸口,擊中后,緩緩滾落在草地上,彈開了。
趙燁坤低頭看了看胸口,輕嗤一聲,說:“沈生,把我當(dāng)球洞了?”
沈宗嶺聳了下肩膀,不痛不癢的口吻說:“手滑了,sorry了。”
他那理直氣壯的口吻,聽起來可不像是道歉。
趙燁坤今天穿了身白色的運(yùn)動服,撣了撣胸口不存在的灰塵,說:“沈生下手可不請,這要是拿的高爾夫球桿,我現(xiàn)在很可能就進(jìn)醫(yī)院了?!?/p>
沈宗嶺說:“怕了?”
“沈生是在警告我?”
“可以這么理解?!?/p>
趙燁坤說:“沈生嚴(yán)重了,不用擔(dān)心,我會周圍到處唱,英其也是我妹妹,孩子更是無辜的,大人的事,無需牽扯到孩子身上,我也不想那么小的一個孩子經(jīng)歷些不應(yīng)該是她年紀(jì)該承受的?!?/p>
沈宗嶺壓根沒聽出來他會有那么好心,不過沒有打擾趙燁坤,任由他在那隨地大小便一樣演。
沈宗嶺說:“我不管你和趙家什么仇什么怨,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不過你要是找趙英其的麻煩,意義就不一樣了,懂嗎,趙燁坤趙先生?!?/p>
趙燁坤一聽,又笑了聲,說:“你誤會了,我真沒想對英其做什么,就算知道了你們倆的事,我不也瞞到現(xiàn)在,是不是?”
“我要是真想做點(diǎn)什么,早就公開了,退一步說,按照現(xiàn)在的大環(huán)境輿論風(fēng)氣,英其不會太受影響,誰沒談過戀愛,經(jīng)濟(jì)自由,不結(jié)婚想要生孩子,其實(shí)挺正常的。”
沈宗嶺說:“跟你沒關(guān)系的事,少在那點(diǎn)評?!?/p>
“好,我不該點(diǎn)評,那沈生有沒有興趣和我做一單生意,我聽聞沈生各行各業(yè)都有涉獵,我這門生意,沈生應(yīng)該感興趣?!?/p>
沈宗嶺微微揚(yáng)眉,說:“不感興趣?!?/p>
“別拒絕那么快,不如先聽我說,說了之后,再做決定也不遲,有句古話說得好,天下熙攘皆為利益,都是為了賺錢,沒必要跟錢過不去?!?/p>
趙燁坤說:“我很真誠,我需要一個靠譜的伙伴,和我又沒有利益沖突的,無疑是最合適的。”
“沒有利益沖突?”沈宗嶺說:“不見得?!?/p>
“難道你不想光明正大認(rèn)回女兒?”
“呵?!鄙蜃趲X避而不回答,說:“真有自信?!?/p>
“沒點(diǎn)自信,怎么會找上你。沈宗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費(fèi)那么多大勁頻繁去瑞士,無非是為了英其妹妹和小朋友,然而英其妹妹結(jié)婚了,小朋友也不知道你是她父親吧,親女兒不喊你爸爸,而是喊叔叔,這種感覺,好受嗎?”
趙燁坤說完,沒看沈宗嶺,笑了笑,說:“看到朋友了,我先過去打個招呼?!?/p>
沈宗嶺緊了緊腮幫子,目光沉如霜。
……
瑞士已經(jīng)入冬,第一場雪到來,潼潼穿得非常敦實(shí),在院子里玩雪,滾來滾去的,玩得臉頰紅撲撲的,只要不去幼兒園,她就開心,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趙英其等她玩得差不多了,帶她進(jìn)屋里暖暖。
小家伙一點(diǎn)都不怕冷,身體非常健康,一天到晚使不完的力氣,跟小牛一樣。
趙英其都不知道她到底像誰,肯定不像自己,那只能是像沈宗嶺了,沈宗嶺小時候也這樣嗎?不過他確實(shí)很壯實(shí),個子很高,身上都是肌肉。
要是潼潼像沈宗嶺的一樣,身體健健康康的,結(jié)實(shí)強(qiáng)壯,那就好了。
她不覺得女孩子一定得是瘦瘦弱弱的,還是健健康康的好一點(diǎn),能吃能喝,不要再生病了。
趙英其把回港城求來的平安福給了潼潼,放在她的日常要背的小包包里,至于沈宗嶺之前送的禮物,是一套公主裙,現(xiàn)在天氣冷了,不能穿,等來年再穿。
晚上吃完飯,工人姐姐接到一個電話,不用懷疑,又是沈宗嶺的。
沈宗嶺沒和趙英其聯(lián)系,但會和工人姐姐聯(lián)系,也沒聊什么,每次打電話都是問潼潼的情況,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沒有生病不舒服的。
工人姐姐和沈宗嶺聯(lián)系,沒有避開趙英其,是她默許的,畢竟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沈宗嶺,不能阻止他和潼潼來往,而且他非常關(guān)心潼潼,她不能剝奪潼潼應(yīng)該有的父愛。
至于她和沈宗嶺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了。
“喂,宗生?”工人姐姐接了電話,“潼潼啊,今天放假,在吃飯呢,她很乖?!?/p>
手機(jī)那頭的沈宗嶺說:“瑞士是不是下雪了?”
“是啊,第一場雪,昨晚夜里下的?!?/p>
沈宗嶺說:“很冷,家里供暖開了嗎,潼潼沒有感冒吧?”
“沒有,好著呢?!惫と私憬阏f。
趙英其沒有特地站在旁邊聽工人姐姐打電話,她給潼潼做喜歡吃的烤三文魚去了。
沈宗嶺還在問工人姐姐:“英其呢?”
“那個……”工人姐姐支支吾吾的,很委婉表示,“你還有什么事嗎?”
工人姐姐不好透露趙英其的事,只能和他說潼潼的事。
沈宗嶺說:“她不是回去陪潼潼了?向家豪呢?”
“宗生,這事就別問了,我不方便回答你?!惫と私憬阒雷约旱睦习迨钦l,是誰開她薪水的,趙英其能讓她和沈宗嶺說潼潼的事,沒說可以聊趙英其自己的事。
“嗯?!鄙蜃趲X沒再問,說:“之后有事可以打我這個電話?!?/p>
“好的,宗生?!惫と私憬銘?yīng)下來。
打完電話,工人姐姐和趙英其特地說了一聲,“英其,剛剛宗生又來電話,關(guān)心潼潼有沒有吃飯,還問起了你,不過我沒告訴他。”
“他經(jīng)常打來電話嗎?”
“一兩天一次吧?!?/p>
算頻繁的。
一兩天一次。
趙英其一聽到跟沈宗嶺相關(guān)的頭就疼,而且偏頭疼得厲害,這個人,都快成為她的心魔了。
……
“媽媽,我想外婆了?!?/p>
晚上睡覺的時候,趙英其哄潼潼睡覺,講睡前故事,講到小紅帽的故事,潼潼忽然開口說她想外婆了。
趙英其親了親她的額頭,說:“等你放寒假,我們就可以回家了?!?/p>
“真的嗎?”
“真的,媽媽什么時候騙過你?!?/p>
“太好了,媽媽。”潼潼打了一下哈欠,小小的腦袋挨著趙英其,“媽媽,好久沒看到沈叔叔了?!?/p>
趙英其一僵,說:“你還記得沈叔叔呀?”
“記得呀?!变J(rèn)真點(diǎn)點(diǎn)頭。
趙英其輕聲問她:“潼潼很喜歡沈叔叔嗎?”
“喜歡呀,沈叔叔可好了,給潼潼買了好多好多禮物?!?/p>
趙英其心想,果然還是血濃于水嗎,“那家豪叔叔呢?你喜歡家豪叔叔嗎?”
“喜歡啊,家豪叔叔也好,只是……”
“只是什么?”
“媽媽,你和家豪叔叔是不是還有孩子?”
“嗯,會有吧?!?/p>
“你們有自己的孩子了,還會喜歡潼潼嗎?”
“怎么忽然這么說了,誰和你說什么了?”
潼潼別過臉去不說話了。
趙英其問她:“傻孩子,媽媽永遠(yuǎn)喜歡你,你在媽媽心里是最重要的,forever?!?/p>
“真的嗎,媽媽?”
“當(dāng)然是真的,媽媽不會騙你,你永遠(yuǎn)都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心頭肉,不會有任何改變?!?/p>
“那你會愛別的小朋友,愛過我嗎?”
問到關(guān)鍵點(diǎn)上了。
她和向家豪要是再有個孩子,和潼潼始終是隔著一層血緣關(guān)系,她不能替向家豪擔(dān)保,做出承諾,她只能保證自己對潼潼的愛,只多不少。
“不會,潼潼,你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你擁有的愛更多?!?/p>
潼潼往她懷里一鉆:“媽媽,我也愛你,我最愛的就是媽媽了?!?/p>
趙英其忽然有些遲疑自己和向家豪要孩子的決定,似乎已經(jīng)讓潼潼感覺到不安了,可她又答應(yīng)了向家豪,不能反悔。
她的本能不想做讓潼潼不高興的事。
潼潼這時候奶聲奶氣又說了句:“媽媽,你和家豪叔叔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吧。潼潼就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潼潼要做姐姐?!?/p>
“你不會不高興嗎?”
“不會,我想要媽媽開心?!?/p>
趙英其鼻子一酸,摟緊潼潼,說:“謝謝你,潼潼,你就是我的精靈?!?/p>
潼潼問她:“媽媽,你是不是過幾天又要走了?”
“沒有,媽媽這次陪你一直待到寒假,然后帶你回港?!?/p>
“真的嗎?”
“真的?!?/p>
“太好了?!变乱痪溆謫?,“那什么時候可以再見到沈叔叔?”
趙英其頓了頓,說:“那么喜歡沈叔叔嗎?”
“嗯嗯,沈叔叔給我講故事講到一半,沒有講完,他說下次見面再講?!?/p>
這個沈宗嶺……
趙英其就知道不能讓他過多接觸潼潼,連潼潼都忽悠。
趙英其說:“他給你講什么故事,媽媽給你講。”
“他說一個松鼠公主喜歡上了松鼠哥哥的朋友!”
“……”
松鼠公主喜歡上松鼠哥哥的朋友?
趙英其當(dāng)天晚上就夢到了松鼠,而她就是那個所謂的松鼠公主……
她心里不住咒罵了幾百遍沈宗嶺,好端端給潼潼說些什么有的沒的!
……
與此同時,港城的大白天,沈宗嶺在跑馬地看賽馬,他在單獨(dú)的會員包廂,和幾個朋友在談天說地的,也是這時沒由來打了個噴嚏,朋友問他是不是被人惦記了,日光日白打噴嚏。
他笑笑沒說話,倒是看一眼手機(jī),有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現(xiàn)在的生活又回到年輕那會,吃喝玩樂,天天和朋友聚,不是去這里玩,就是去哪里玩,縱情聲色,和之前不一樣的就是不喝酒,不抽煙,不玩劇烈的運(yùn)動,跟個老干部一樣,保溫杯里放枸杞。
朋友聊完賽馬聊冬天去瑞士滑雪,當(dāng)然,沈宗嶺也玩不了滑雪,他這身體,負(fù)擔(dān)不了這類的運(yùn)動,要是被醫(yī)生知道,說不準(zhǔn)要?dú)砀鄢?,奪他狗命。
算了。
沈宗嶺做什么都是一副沒興致的樣子。
但是聽到瑞士滑雪,他頓時來了興趣,和朋友就組織了行程,在十二月份的時候,一同去了趟瑞士。
沈宗嶺不滑雪,他撇低那幫朋友,又去偷偷找趙英其,大晚上開車到她家附近,隔著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家院子開著燈,潼潼在院子門口拿著塑料鏟在鏟雪,外頭天寒地凍的,潼潼身邊沒有人看著,他不放心,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候,向家豪從屋里出來,他的腳步立刻頓住,看到向家豪和潼潼說了幾句話,就抱著潼潼進(jìn)屋了。
沈宗嶺站在雪地里很久,裹著黑色的大衣,忽然有種渾身透心涼的感覺。
夜色漸沉,沈宗嶺轉(zhuǎn)身回到車?yán)?,打著了車子,開了車暖,坐在車?yán)锖靡粫?,才要啟動車子離開。
其實(shí)這天,是圣誕節(jié)。
沈宗嶺坐在車?yán)镆恢笨人?,好像又有點(diǎn)感冒,他生病之前,很少發(fā)燒感冒,好幾年沒有生過一次病,自從發(fā)病之后,身體狀況一年不如一年,不管他在怎么注意,感冒發(fā)燒時不時就來。
每次這時候,他都陷入自我懷疑,都這樣了,還要去糾纏趙英其嗎,攪黃她的婚姻,讓她跟自己沒幾年,他萬一撐不過去,就死了,豈不是又留下她和潼潼孤兒寡母的。
他一定要如此自私嗎。
貪圖那幾年光景,只顧著自己高興了,不管趙英其和潼潼死活。
他父親發(fā)病去世之后,母親就帶著姐姐和他獨(dú)自生活好些年才改嫁。
他要讓趙英其和他母親一樣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想這樣。
可看到趙英其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同住一屋檐下,一家三口,幸福美滿,他內(nèi)心的黑暗面又在蠢蠢欲動,占有欲作祟,讓他心態(tài)扭曲,面目猙獰。
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一直在這兩種情緒里掙扎,自我拉扯。
始終沒有一個答案。
他現(xiàn)在都沒有能夠傾訴幾句心里話的人,以前也沒有朋友扮演這類角色,他也不需要,只有現(xiàn)在,忽然心里壓抑,而是去找自己的醫(yī)生,閑聊的時候問醫(yī)生:“我現(xiàn)如今的情況還有幾年活頭?”
醫(yī)生說:“說不準(zhǔn),因人而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