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水仙重生,她身邊的人都是她打心底信任的。
無論是銀珠,還是裴濟川,都是她知根知底之人。
然而,如今看著聽露眼中毫不掩飾的野心和干勁,水仙倒是真的動了惜才之心。
她起身,親自將聽露從地上扶了起來。
“有一件事,你幫我做好,我便用你?!?p>聽露眼睛一亮,猛猛點頭,“請說。”
“去找坤寧宮的銀珠,告訴她......硯溫融凍墨,瓶暖變春泉?!?p>聽露顯然是沒明白水仙的意思。
水仙笑了笑,并未多言,只將那句“硯溫融凍墨,瓶暖變春泉”低聲重復了一遍。
確認聽露記牢后,便讓她尋機離開冷宮。
等小理子跟聽露出去,確認聽露沒有驚動任何人離開冷宮后,他才原地折返,回到了殿內。
看著坐在桌旁的水仙,他清秀的面頰上閃過了一抹疑慮,低聲道:
“這聽露雖看似機敏,但畢竟底細未明。若她靠不住,將此事泄露出去......”
“你去幫我查一查這聽露的來歷。”
水仙顯然也不是全無戒心的,她坐在桌旁已經思考許久,指尖不自覺地輕敲著桌面。
這動作,分明是昭衡帝愛用。
不知何時,她的行事竟然與昭衡帝有了幾分相似。
水仙說,“我告訴她的,不過是一句尋常詩句,無頭無尾。”
“即便她真靠不住,說與旁人聽,旁人又能從中聽出什么?至多以為是我這廢妃在冷宮里閑極無聊罷了?!?p>小理子想了想,又問:“那......如何能知她是否真的找到了銀珠,又將話帶到了呢?”
水仙唇角微揚,露出一抹篤定的笑意。
她頗為神秘道:“我們會知道的?!?p>——
坤寧宮內,銀珠正默默幫著乳母準備每日的飯食。
她雖被調來伺候永寧公主,但公主身邊自有皇后安排的乳母和心腹嬤嬤環(huán)繞,她并不能輕易近身,更多時候是做這些外圍的瑣事。
好在皇上開了金口,給了她高等宮女的份例,無人敢明面上苛待她。
不過銀珠并不在意這些,她只牢牢記得百日宴那夜,水仙附在她耳邊那句囑托......
“無論發(fā)生什么,守在永寧身邊,替我保護好永寧?!?p>當時,銀珠并不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
直到后面欽天監(jiān)栽贓水仙禍國,栽贓永寧血脈有疑,銀珠才明白主子竟然那么早就察覺到了欲來的風雨。
她答應過水仙,為此,即使近不了公主的身旁,她依舊堅守在坤寧宮這邊。
即使要給乳母和嬤嬤準備飯食,她也要留在距離公主最近的地方。
這日,一個面生的粗使宮女低頭匆匆走來。
銀珠不識,正低頭忙著自己的活計,突然就聽見那宮女湊過來,低聲在她耳邊道:“硯溫融凍墨,瓶暖變春泉。”
聽到這句,銀珠渾身幾不可察地一震,猛地抬頭,只看到那小宮女迅速遠去的纖細背影。
是娘娘的人!娘娘有消息傳來!
銀珠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繼續(xù)著手里的活計,但她的心中早已掀起波瀾。
待到夜色深沉,坤寧宮漸漸安靜下來。
銀珠借口如廁,悄無聲息地溜到宮苑一角。
她在一處墻角松動的磚石下,小心翼翼地挖開泥土......
這里,藏著她在離永樂宮前,奉水仙之命秘密埋下的一個細長玉瓶。
月光下,玉瓶泛著清冷的光澤。
銀珠迅速將其取出藏入袖中,又將泥土恢復原狀,然后才低著頭匆匆離開。
幾日后,到了宮中允許部分宮女歸家的日子。
銀珠申請離宮后,先是回了自己家里,然后換了一身自己母親的衣服,用布巾蒙著頭,從小門離開,極為小心地繞道來到了登第客棧。
掌柜周硯正低頭撥弄算盤,眼角的余光瞥見銀珠進來,眼中不自覺閃過驚喜。
他從柜臺后走出來,習慣性地就要引她往后院僻靜的廂房去。
以往水仙有消息傳出,多是在那里交接。
銀珠卻微微搖頭制止了他。
她快步走到柜臺前,趁著無人注意,迅速將袖中的玉瓶塞入周硯手中,低聲道:“故人托付?!?p>周硯握緊那尚帶著她體溫的玉瓶,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將她拉到一旁僻靜無人的地方,低聲問道:
“銀珠姑娘,你......你之前在慎刑司可曾受罪?”
前些日子,他聽聞她入慎刑司的消息時,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
銀珠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帶著疏離:“周掌柜,這些與你無關。”
說完,她機警地四下看了看,毫不留戀地轉身,快步消失在客棧門外的人流中。
周硯失神地望著她決絕的背影,攥著手中溫潤的玉瓶,心中五味雜陳。
這一幕,恰好被從后院出來的水仙父親看在眼里。
他走到一旁,忍不住打趣道:“周掌柜,眼珠子都要掉在人家姑娘身上嘍!”
周硯猛地回神,臉上閃過不自在,握緊玉瓶,悶頭就往后院自己房間走去。
水仙父親跟在他身后,繼續(xù)笑道:
“你母親前些日子還念叨呢,總打聽那個時常給她送補品的姑娘許了人家沒有?要是沒有......”
周硯腳步一頓,回頭瞥了水仙父親一眼,眼神略有些復雜。
水仙被打入冷宮的消息,他和銀珠默契地瞞著水仙家人,怕他們承受不住,故而水仙父親才能如此開懷。
他打斷水仙父親的話,聲音有些發(fā)沉:“伯父,莫要亂說?!?p>周硯帶著水仙父親回到房內,緊閉房門,這才小心地打開玉瓶,倒出里面唯一的東西。
那是一張卷得極細的紙條。
水仙父親湊過來,他不識字,好奇地問:“這寫得啥?咋還用這么金貴的瓶子裝著?”
周硯迅速瀏覽完紙條上的內容,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
他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收好,沉聲道:“伯父,這可不是普通的紙條。這是......足以轟動朝堂的東西!”
——
半月后的一次朝會,廉辰熙與數(shù)名寒門清流朝臣聯(lián)名上書。
他直指當朝大學士阮晨及其家族倚仗權勢、賣官鬻爵、貪腐營私!
廉辰熙并非空口指控,而是呈上了幾本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賬冊,以及部分贓款往來記錄!
朝堂之上頓時一片嘩然!
阮晨試圖反駁,但在如山鐵證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昭衡帝高坐龍椅,面色陰沉如水,當場震怒道:“阮家一案,著即嚴查!”
如此雷厲風行,縱然阮晨涕泗橫流地倒在殿前,連聲說著“臣冤枉”,但在廉辰熙等人提交的罪證前,他的辯解是如此的蒼白。
天,要變了......
.......
處理完阮家的當天晚上,昭衡帝不顧跪在乾清宮外哭求的麗嬪。
他讓馮順祥安排好了,入夜后再次擺駕冷宮。
深夜,水仙已然睡下。
當她側躺在冷宮的硬榻上,隱約聽見了有人進門的腳步聲后,她似有預料地輕勾了下唇角,然后做出被昭衡帝吵醒的朦朧睡態(tài)。
“皇上......這么晚了,您怎么來了?”
昭衡帝身著墨色常服,衣擺上還帶著冬夜的寒意。
然而,他快步走到水仙的身邊,長臂一攬便擁住了還躺在榻上的她。
男人將臉埋進她纖細的肩頸間,嗅著那令人心安的清香。
“朕......很開心?!?p>阮晨乃世家之首,看著世家那群人因證據確鑿而無法狡辯的模樣,昭衡帝心中喜悅難消。
他不由分說地吻上了水仙的唇瓣,動作不免帶上了些急切。
那壓抑在身體里的沖動,如今他只想與她分享。
“皇上......”
水仙自然不會拒絕,她任由昭衡帝宣泄著他的激動。
前世,在她誕下皇子后不久,阮家的罪證是由易家翻出來的。
阮家之貪,幾乎震驚了整個朝野,京城各處茶余飯后都在討論。
阮晨借由自己內閣大學士的身份,向皇上舉薦人才,是可以明碼標價的。
他在朝二十余年,貪下的贓物幾乎能買下半個京城,涉及的官員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不乏身居要職的重要大員。
水仙通過銀珠遞出去的,便是一份名單。
有這份名單做突破口,她相信廉辰熙等人能找到阮晨以及其黨羽的罪證。
果然,廉辰熙沒有讓她失望。
水仙越過昭衡帝的肩膀,看到的不止是晃亂的帳頂,更是風雨飄搖的阮家。
一切都越來越激烈了。
最后水仙閉上了眼睛,埋進了昭衡帝汗?jié)竦膽驯Ю铩?p>阮家,只是她的第一步。
身體的平靜,并沒撫平亢奮的神經。
昭衡帝擁著水仙,將朝堂之事細細說與她聽,語氣中帶著未能盡全力的郁氣:“阮家根基太深,牽一發(fā)而動全身?!?p>“朕雖扳倒了阮晨,卻不得不暫且穩(wěn)住局面,未能......即刻接你出去?!?p>水仙依偎在他懷中,待他說完,她抬起纖纖玉手,輕輕撫平他皺著的眉頭,柔聲道:
“皇上能一舉鏟除阮晨,已是大勝。朝局維穩(wěn),自是應當?!?p>她軟著嗓音,向他獻上一計。
“皇上,既然此刻需穩(wěn)住阮家殘存勢力,何不......”
昭衡帝垂眸看她,對上她明亮的眼睛,然后就聽她柔聲似水,說出的卻是令人心驚的話。
“何不......復了麗嬪的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