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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買煤引發(fā)的血案

  船到碼頭,王憶先匯合了等在這里的三組長王祥雄,然后雇傭拉煤的大車準(zhǔn)備出發(fā)。

  他找了相熟的趙老鞭,通過趙老鞭又找了兩輛驢車、兩輛牛車。

  這樣他們分來回兩趟就能把七噸多的煤炭都給運送回碼頭。

  去的時候熱鬧了,學(xué)生們擠進(jìn)車子里,坐在車上一個勁的喊‘嘚兒-駕’。

  車子很臟,不過學(xué)生們今天沒穿干凈整齊的校服穿的都是破衣爛衫,這不怕臟,所以他們玩的很開心。

  今天過來的都是男學(xué)生,五個大車裝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充當(dāng)挖煤勞動力的大人們可不能坐車了,他們得跟著車走。

  按理說孩子們也不能坐車,因為他們要給人家的是兩趟車的錢,孩子們坐這一路也等于一趟——

  一車孩子重量不比一車煤炭輕多少,拉這么多孩子去一趟煤場應(yīng)該收一趟活的錢。

  不過王憶面子大,加上他見了五個車把式后就一人給發(fā)了兩盒香煙,車把式們不好意思斤斤計較。

  跟王老師處好關(guān)系可比拉一趟活的錢更有價值。

  煤場叫西山煤場,顧名思義就是在縣城西邊,不過不在山里,叫‘西山’是因為這地方常年有煤炭堆積如山。

  畢竟縣里發(fā)電站全靠燒煤,所以煤場常年備著煤炭。

  到了冬天煤山更高更多,天天有船從內(nèi)陸運輸煤炭到碼頭上來,再轉(zhuǎn)乘拖拉機給送到煤場去。

  走在路上他們便碰到了這些車,斷斷續(xù)續(xù)有車斗裝滿煤的拖拉機‘轟隆隆’的經(jīng)過。

  快到西山煤場的時候經(jīng)過一條小路,路面坑坑洼洼,拖拉機在這里要減速。

  然后路旁有一群手持鐵锨、掃把的男女老少,每當(dāng)遇到拉煤的拖拉機行駛到這里的時候,他們就爭先恐后地用鐵锨往煤車上猛戳幾下。

  這樣本來拖拉機就顛簸,加上他們用了工具,那自然會有一些煤從車上滑落下來。

  每逢此時,男女老少們便會占領(lǐng)拖拉機離開后的路面進(jìn)行搶煤。

  隨隊的王祥雄便跟王憶說:“王老師,讓娃娃們在這里下車吧,就在這里撿煤。”

  王憶愕然道:“這是撿煤嗎?這是搶煤吧?隊長就是讓咱們學(xué)生在這地方撿煤嗎?他不是薅國家羊毛、挖國家墻角的人呀?!?br>
  王祥雄說道:“是,隊長不是這樣的人。咱們不去跟他們一樣拿著鐵锨掃把的上去扒拉煤塊子,不占那個便宜?!?br>
  “不過你看這里地面多坎坷,拖拉機開過來就會顛簸,往里一直顛簸,顛簸之下是不是就有煤塊子煤渣子掉低聲?”

  “所以咱們讓娃娃們下車往里撿煤還有掃地上的煤灰土,他們干的是這個活!”

  王憶恍然,問道:“那這些人為什么不往里去?”

  王祥雄笑道:“煤場不讓?!?br>
  “是這樣的,來這里的偷煤還有撿煤的都是窮人,有購煤本他們也買不起煤,所以就趁著空閑時候過來撿點煤、偷點煤啥的。”

  “煤場知道這事,以前打擊過他們,后來你爺爺知道了,就讓治安員同志過來暗訪,看看是不是有組織的在偷煤?!?br>
  “要是有組織的那就進(jìn)行打擊,不是有組織的那就是窮老百姓過來撿點煤回去避寒,這種事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只要他們干的不過火,比如別上車去搶煤,只是看著車來了戳個一下子兩下子戳點小煤塊下來,那司機就不管,要是過火了那就會讓治安員來抓人?!?br>
  “可是往里就不行了,”他指了指往后的路徑,“煤場有省里物資保障局的干部,人家不讓老百姓去挖國家墻角?!?br>
  “不過咱們領(lǐng)的是一群學(xué)生,讓學(xué)生去撿撿落在地上的煤塊子、掃掃地上的土,他們一般不會管?!?br>
  王憶看向?qū)W生們身上的破衣爛衫。

  他突然明白王向紅讓學(xué)生們穿成這樣的意思,本來他以為是學(xué)生們來勞動,怕染臟了校服所以才穿破爛衣服。

  可現(xiàn)在來看,王向紅是讓他們打扮的可憐一些,贏取干部們的同情心。

  王祥雄說道:“今天過來的娃娃多,先把地面往里掃一遍吧,把煤灰土都掃起來,回去能打煤糕用?!?br>
  “然后等我安排一下,把煤炭買下來以后,我領(lǐng)上一幫子學(xué)生挎上小竹筐、拎上麻袋去國營食堂、糧管所、百貨大樓、治安局這些機關(guān)單位外頭倒煤灰的地方轉(zhuǎn)一轉(zhuǎn)。”

  “這些單位富庶,煤灰里還能找到?jīng)]燒干凈的煤塊啥的,我尋思下午也能收拾上一些?!?br>
  王憶聽得這話相當(dāng)心酸。

  我王某人明明身家百萬、明明有的是發(fā)財之路,卻還要領(lǐng)著學(xué)生撿破爛?

  但這就是82年的風(fēng)潮。

  艱苦樸素,勤儉節(jié)約!

  生產(chǎn)隊的社隊企業(yè)辦得很好,不缺學(xué)生們來撿煤、掃煤土所節(jié)省下來的一點錢。

  可一碼事歸一碼事,生產(chǎn)隊可以掏五千塊買一臺機器,但不能掏五十塊買一噸多的煤炭然后讓學(xué)生們坐享其成。

  這不是王向紅自己的觀念,這是時代氣質(zhì),現(xiàn)在哪怕城里的學(xué)校也會在冬天組織學(xué)生們在課后或者周末挎上小籃子去各機關(guān)單位撿煤的活動。

  因為學(xué)校不光想要省錢,也想要用實際行動來教育學(xué)生們踐行國家所提出的‘勤儉節(jié)約’口號。

  王憶得尊重這時代的傳統(tǒng)。

  于是他說道:“三組長那你來調(diào)人吧,到時候你準(zhǔn)備怎么著?是兵合一路秋風(fēng)掃落葉,還是兵分多路各自突擊?”

  王祥雄說道:“兵分多路最省事,效率最高,可學(xué)生們跟這些機關(guān)單位不相熟,有時候得去機關(guān)大院里撿煤,人家不一定讓進(jìn)。”

  “所以還是我領(lǐng)著吧,我跟國營食堂都熟,可以把學(xué)生領(lǐng)進(jìn)去;治安局是咱們有莊局的關(guān)系,進(jìn)去撿個煤渣這種事不算走后門,人家會讓咱們進(jìn)去?!?br>
  “糧管所和百貨大樓那邊有熟人,我認(rèn)識他們兩個單位的鍋爐工,項玉環(huán)娘家大哥在百貨大樓的鍋爐房上班,他女婿在糧管所的鍋爐房里?!?br>
  王憶聽了他的話后明白了。

  原來選的這些機關(guān)單位都是有關(guān)系的。

  他想了想說道:“那縣委大院呢?咱們也有關(guān)系,去他們煤灰里撿點煤渣、廢煤球,這沒問題吧?咱們是在踐行國家關(guān)于‘艱苦樸素’的作風(fēng)指令嘛?!?br>
  王祥雄笑道:“你爺爺早就踐行了,縣大院不用去了,里面煤都是燒徹底以后才會倒掉,煤灰里什么都沒有。”

  “真正有料的是縣醫(yī)院、鐵具廠這些地方,他們是燒煤大戶,又財大氣粗……”

  “那就去!”王憶說道,“縣醫(yī)院后勤副主任楊樹秋經(jīng)常來咱們隊里買月餅糕點,我跟他相熟,過去撿點煤渣不是事。”

  “鐵具廠這邊咱們也有熟人,他們看門大爺還有幾個領(lǐng)導(dǎo)夏天吃咱們的海鮮涼菜、冬天吃咱們的烤紅薯和糖炒栗子,現(xiàn)在去撿點破爛他們不至于還不讓咱們進(jìn)門?!?br>
  王祥雄打了個響指說道:“好,這樣咱們今天收獲差不了!”

  “走吧,咱們先進(jìn)煤場開票買煤,錢都帶上了?”

  王憶拍了拍腰包。

  里面鼓鼓囊囊。

  西山煤場建在一片鹽堿地里,四周用鐵絲網(wǎng)圍墻,大門口洞開,左右有荷槍實彈的戰(zhàn)士在站崗放哨。

  各地煤場是現(xiàn)在亡命之徒作案的重災(zāi)區(qū),因為這地方有錢,每天來買煤的車水馬龍,一進(jìn)一出都是錢。

  從78年開始國內(nèi)出現(xiàn)多起煤場搶劫大案,都是歹徒持槍搶劫并殺人,性質(zhì)很惡劣,所以各地政府借調(diào)來士兵守煤場。

  煤場里車來車往、人多馬雜,揚起的煤灰飛起幾十米高,有煤炭堆積的十幾米高,連綿起伏,真跟一座黑山似的。

  除開一座座或大或小的煤山就是一些平房,王祥雄領(lǐng)著王憶等人去開票。

  然而不管是私人還是單位集體買煤都在一個地方開票,隊伍排起了長龍似的購煤大軍,前進(jìn)速度緩慢,讓人焦急難耐。

  王憶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然后便有個青年湊上來問道:“想快點買煤嗎?走后門給十塊錢,立馬就能裝車?!?br>
  黃牛來了!

  王憶一聽之下就氣炸了。

  醫(yī)院掛號有黃牛,火車站買票有黃牛,這在82年買個煤開個票還有黃牛?

  黃牛無處不在??!

  他劍眉一挑、怒氣MAX,準(zhǔn)備充當(dāng)一回執(zhí)劍人,好好的去掃清這世道上的不平事,以滌瑕蕩穢、廓清寰宇,守護社會秩序!

  王祥雄看到他要發(fā)飆趕緊攔住他,咬著耳朵低聲說:“王老師你先別發(fā)火,你要干啥?”

  王憶盯著青年說道:“這里有人當(dāng)黃牛,不守社會秩序,我看不過去!”

  他不怕王祥雄不懂黃牛的意思,因為舊社會的時候就有這個說法了,而且這說法最早出自跟翁洲鄰近的滬都。

  舊社會的時候車夫穿黃色馬甲,做的都是累活臟活,每天低著頭拉車跑,勤勤懇懇就跟老黃牛一樣,而且收入不高,這點也跟黃牛一樣,吃的是草,干的是重活,所以便別稱之為黃牛。

  后來汽車、火車出現(xiàn)了,交通發(fā)達(dá)了,車夫們經(jīng)常在火車站和汽車站接活,時間長了他們熟悉了售票工作也跟售票人員認(rèn)識了,有人就請他們幫忙去買票,額外加點錢當(dāng)好處費。

  這樣黃牛和黃牛黨的稱呼便流傳開來。

  王祥雄知道黃牛的意思,他說道:“唉,現(xiàn)在社會就是有這些怪現(xiàn)象,王老師,算了,別跟他們?nèi)ポ^真,沒啥意義。”

  王憶不悅的說道:“路不平有人踩,我碰見不平事了,還不能去管了?”

  “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啊,是國家的主人,現(xiàn)在社會和國家上出現(xiàn)了一些害群之馬,我怎么能不管?”

  王祥雄低聲說:“在這些地方能撈偏門的,多少都跟這里的領(lǐng)導(dǎo)有些關(guān)系,王老師,你一旦動他們那難免把領(lǐng)導(dǎo)給牽扯出來,到時候萬一咱們擺不平事,還得讓你爺爺出面——”

  “主要是影響你爺爺那邊,這種事就別讓他耗費精力了?!?br>
  王憶看了眼王祥雄。

  三組長為人圓滑,顯然,他在單位里工作這些年不是光做飯了,人情世故歷練的不錯。

  但王憶今天偏偏就非要點了這個黃牛。

  22年面對黃牛我唯唯諾諾,82年還得唯唯諾諾?那我在82年奮斗這一通有什么意義?

  今天必須重拳出擊!

  黃牛青年也不是多么蠻橫的人,他被王憶盯著而且看著王憶跟王祥雄兩人不斷竊竊私語,心里泛起了嘀咕。

  這時候又有青年突然竄出來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他給扣住了,滿臉憤怒的問道:“哈,黃牛黨啊你是?現(xiàn)在國家處處在打擊違法違規(guī)行為,還敢頂風(fēng)作案啊你?”

  “好大的膽子啊你!”

  竄出來的這個青年高大魁梧、表情嚴(yán)肅、眼神鋒利,頗有幾分正義化身的味道。

  他又對王憶說:“同志,咱們一起抓住這黃牛,不能讓他破壞煤場的購銷秩序。”

  王憶很欣賞青年的正義感和原則性。

  確認(rèn)過眼神,是碰上了對的人。

  他和魁梧青年一起抓住了黃牛并要把他扭送去煤場保衛(wèi)科。

  黃牛不怕,走了幾步路離開人群后他說道:“你們這是瞎說什么啊?說我是黃牛黨?”

  “行,你們把我就是送到首都最高人民法院我也不怕,有啥證據(jù)說我是黃牛啊你們兩個?我倒賣什么了?”

  魁梧青年一琢磨,眉頭頓時皺起來。

  他問王憶說道:“你有證據(jù)嗎同志?”

  王憶手頭上還真沒有證據(jù)。

  剛才他本來想跟黃牛虛與委蛇以獲取證據(jù)來著,但青年出來的太突然,打亂了他的計劃。

  于是他只能無奈搖頭。

  見此魁梧青年便不高興的放開手了,踹了黃牛一腳罵道:“滾蛋!”

  黃牛罵罵咧咧的離開。

  王憶咂咂嘴,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勁。

  魁梧青年友好的跟他伸出手說道:“同志你好,我叫于文山,你怎么稱呼?”

  王憶說道:“我叫王憶……”

  “哦,王憶同志啊。”于文山熱情的招呼他,“你來這里是干什么的?”

  王憶愣了愣,說:“我、我應(yīng)該是來買煤的吧?來煤場不就是來買煤的嗎?”

  于文山笑了起來,沖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了煤場可不一定是為了來買煤!”

  “今年煤價可不低,是不是?好些人家用不起煤炭,動不動三十塊錢一噸,除了雙職工家庭還有干部家庭,普通家庭能燒的起多少煤?”

  “咱老百姓真用不起了我跟你說!”

  王憶點頭。

  是,今年煤不便宜。

  煤場供應(yīng)的居民用煤都是34元一噸了,按照工資折算比例來看,放在22年相當(dāng)于兩千塊一噸。

  不便宜!

  看到他點頭,于文山嘆了口氣,挺憂國憂民的樣子,然后問他:“你是給家里買煤嗎?要買多少斤?”

  王憶說道:“你不是我們海??h本地人吧?魯省人?我不是給家里買煤,是給學(xué)校、給我們生產(chǎn)隊買煤?!?br>
  于文山笑道:“你聽出我口音來了?是的,我不是你們福海地區(qū)的,我是魯省龍口那邊的?!?br>
  王憶苦笑道:“我不是聽出你口音來了,是你說話方式很像我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br>
  “說話方式?什么意思啊我沒搞懂。”于文山茫然的說。

  王憶說道:“倒裝,你們魯?shù)厝讼矚g說倒裝——喜歡說倒裝你們魯?shù)厝??!?br>
  于文山疑惑的問道:“啥叫倒裝?。糠凑覀兞?xí)慣了都,說話就是這樣?!?br>
  他沒在這話題上糾纏,說道:“王憶同志啊,你給學(xué)校和隊集體買煤嗎?那你要的煤應(yīng)該不少吧?”

  王憶點點頭道:“對,不少,甚至可以說相當(dāng)多……”

  聽到這話,于文山面色肅然的站在了他面前,伸手從大衣里拽出一張板子給王憶看。

  兩行字。

  第一行是‘有好煤炭’,第二行是‘價格便宜’。

  王憶看到板子上兩行字頓時明白了:“嘿,于文山同志,剛才那個家伙他不是黃牛,你才是黃牛啊!”

  這倆人怕是一伙的吧?

  王憶隱約明白兩人的策略了,先是有人把他從人群引出來,然后于文山跟他搭話、接觸,這不是黃牛,這是托??!

  于文山嘿嘿笑道:“不是,我不是黃牛,真不是黃牛啊我,我是正經(jīng)做買賣的。正經(jīng)說,你們煤場的煤是34元一噸,我可以給你們聯(lián)系上便宜的煤,30元一噸,便宜四元錢呢這一噸!”

  “而且你可以查品質(zhì),就是一樣的居民用煤,我們那里還有無煙炭啥的,我們是社隊企業(yè)……”

  就在這時候,房屋拐角處本來在撿小碎煤塊的老頭突然站起來沖于文山撲來。

  其他地方也有人飛奔而來,一下子把王憶跟于文山給包圍住了。

  其中一人指著于文山厲聲道:“總算讓我逮著他了!就是他、就是他!這兩天就是這小子在咱煤場里賣野煤!”

  一看這場景、一聽這話,王憶有點愣住了。

  今天都是什么跟什么?

  先是有黃牛來找自己表示出十塊錢可以不用排隊直接買煤裝車,然后跟自己抓黃牛的結(jié)果是個賣煤的,現(xiàn)在又是幾個人上來要抓這個賣煤的。

  怎么回事?

  連環(huán)套?。?br>
  待會還有什么幺蛾子呀?

  一切很反常。

  更反常的是于文山面對來勢洶洶要抓人的煤場工作人員并不慌張,而是保持了冷靜和鎮(zhèn)定。

  他甚至還有心思給王憶使了個眼色,低聲說:“放心,沒事,我是正經(jīng)的好老百姓,什么事都沒有?!?br>
  “還什么事都沒有呢。”跑過來的小老漢伸手抓住他手腕嫻熟的要往他身后扭,“我跟你說,小子,你攤上事了!你竟然在我們煤場搞投機倒把?你等著坐牢吧!”

  于文山問他說道:“老同志,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你說你這老同志怎么喜歡扣帽子啊你,這過分了啊?!?br>
  小老漢氣的吹胡子瞪眼:“行,你小子死鴨子嘴硬,你不是投機倒把?你沒在我們煤場賣煤?”

  于文山淡定的說:“沒有啊,這煤場里不都是你們的煤……”

  “行了行了別廢話,”又一個膀大腰圓穿著藍(lán)色工裝的工作人員上前推搡他,“帶他去保衛(wèi)科,到時候把他送治安局,看看他是不是還這么嘴硬?!?br>
  然后他又問王憶:“這人是不是在搞投機倒把?是不是拉著你要買他們的煤炭?”

  王憶試探的說道:“這個,投機倒把是低買高賣吧?他沒有低買高賣……”

  “你這個同志怎么回事?怎么還幫著犯罪分子說話呢?”工作人員不耐煩的指著他,“我告訴你啊,你別聽信這小子的話,別為了占小便宜吃大虧!”

  王憶不悅的說道:“我?guī)椭l說話了?你這個同志怎么回事?你指著我的臉說話干什么?”

  藍(lán)工裝脾氣火爆,上去就撕扯王憶的衣領(lǐng):“我草,行啊,你也挺能嘴硬啊……”

  王憶可不慣著這貨。

  他上手一撕扯自己衣領(lǐng),王憶便抓住他手腕快步向前伸出腿絆住他一條腿,手臂橫推打出將藍(lán)工裝給撂翻在地!

  這是孫征南跟徐橫打鬧時候常用的一招。

  民兵隊看到后便要跟著學(xué),說這一招很好使,王憶便跟著學(xué)了學(xué)。

  果然,這一招確實好使,特別是出其不意突然一擊,直接能把人放倒在地。

  藍(lán)工裝被他撂翻,現(xiàn)場頓時亂了套。

  于文山驚呼一聲:“行啊同志,你、你才是真是個硬茬子!”

  除了抓著他的小老漢,其他幾人看到王憶動手紛紛出手,一時之間四面八方拳打腳踢。

  雙拳不敵四手。

  王憶落入下風(fēng)!

  于文山很講義氣,見此進(jìn)去推搡動手幾人叫道:“我草我草!別打架??!別欺負(fù)人啊!你們?nèi)硕嗥圬?fù)人少!我草你們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有打拳的有嚷嚷的,這時候人群里排隊的王祥雄被驚動。

  他看見被打的王憶拔腿狂奔,沖上來抓住一個青年便把人撂翻在地并給對方當(dāng)胸來了兩拳!

  小老漢嚷嚷起來:“打人了打人了!有不法分子在咱們煤場打人了!”

  周邊人員紛紛看過來。

  在煤場作業(yè)區(qū)等待裝煤的勞力們看到王憶被打翻在地后急眼了,抄起鐵锨鋤頭沖過來吼道:“敢打王老師!打死他們!”

  門外掃地上煤灰土和撿煤渣的學(xué)生聽到聲音扭頭看,他們反應(yīng)過來后也紛紛往煤場里沖。

  一群學(xué)生跟流水一樣往里鉆,站崗的幾個警衛(wèi)懵了。

  他們下意識將槍從后面轉(zhuǎn)出來,想要告警但一看這都是學(xué)生,而且是穿著破破爛爛的窮苦學(xué)生,年輕的警衛(wèi)們頓時慌了手腳:“哎哎哎,你們、你們干嘛的……”

  “別動、不許動,再動我就、我我就、我就……”

  好幾聲‘我就’也沒就出來。

  后面‘開槍’倆字他不敢說也知道自己不能說!

  人民子弟兵、人民武裝力量能對祖國花朵開槍嗎?!

  他們沒攔住學(xué)生們,學(xué)生們一口氣跑進(jìn)了煤場。

  王狀元跑的最快,跟一頭野驢似的。

  他蹭蹭蹭跑進(jìn)去,然后一扭腰一甩手將鐵锨給扔了出去:“草,去你媽的!”

  其他學(xué)生見樣學(xué)樣手里有什么扔什么。

  于文山拉起王憶來被掃帚砸了頭,抱著頭叫道:“你們福海人太殘暴了吧?怎么動不動就用家伙什???”

  混戰(zhàn)幾人全被打了個抱頭鼠竄。

  王憶也不例外!

  一只小鏟子貼著他肩膀砸在地上,嚇得他趕緊往旁邊跑。

  勞力們一鼓作氣沖過來,抓著穿著藍(lán)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就開打。

  很兇!

  學(xué)生們隨后涌上來。

  他們?nèi)硕鄤荼娚踔量梢哉f太‘眾’了,直接把工作人員給埋了……

  小老漢慌慌張張,一時之間懵逼了。

  這是怎么回事?

  警衛(wèi)吹響哨子,尖銳的口哨聲響了起來。

  煤場作業(yè)區(qū)忙活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們同事被人給群毆了,便三五成群、提起家伙什也跑來了。

  有班組長在前面憤怒的吼叫道:“同志們跟我沖!敢上咱煤場的門來打架!消滅他們!”

  趕車的趙老鞭也很慌,他看到越來越多的工人從煤山各處跑出來,趕緊喊道:“王老師、那是王老師挨打了!天涯島的王老師!天涯島的王老師挨打了!”

  排隊的人群本來散開看熱鬧。

  聽到這話之后里面不少人越眾而出:“什么玩意兒?王老師挨打了?天涯島的王憶?”

  “我草王老師在這里?誰敢打王老師?。 ?br>
  工人太多,而且手里有家伙,趙老鞭怕王憶他們吃大虧,趕緊喊道:“對!王老師!縣里葉領(lǐng)導(dǎo)的孫女婿王老師啊!王老師挨打了!被打的很厲害!”

  沖在前面的班組長聽到這話更憤怒了,吼道:“什么?葉領(lǐng)導(dǎo)的孫女婿挨打了?!”

  “誰打的人!同志們跟我上!有人打咱們尊敬的葉領(lǐng)導(dǎo)的親人!不能放過他們!必須消滅他們!”

  煤場保衛(wèi)科的人聽到警衛(wèi)的哨聲也跑出來了。

  各單位的保衛(wèi)科跟警衛(wèi)不是一個體系的。

  警衛(wèi)屬于地方部隊,是為了解決這年頭頻發(fā)的搶劫煤場金庫事件而派來負(fù)責(zé)警備工作的。

  保衛(wèi)科屬于治安局!

  他們是莊滿倉的兵!

  王憶的名號早就響徹全縣治安局了,甚至他在市里治安系統(tǒng)都相當(dāng)有名氣。

  保衛(wèi)科里一口氣鉆出來五六個治安員,他們戴上大檐帽、拿出手銬來。

  帶頭的負(fù)責(zé)人吼道:“誰、誰他媽說王憶老師挨打了?不是,王憶老師怎么會來煤場啊?”

  王憶這邊也在吼:“誰說王老師挨打了?王老師沒挨打!王老師跟他們打了個勢均力敵!”

  這年頭民風(fēng)還很彪悍。

  在社會上誰能打誰有面子。

  在外島漁村更是這樣。

  為什么李家莊對王家和丁家痛恨成那樣?就是因為當(dāng)初村子搞械斗,他們李家人幾乎被另外兩家給推下海了。

  這事太丟臉!

  這年頭不講究打輸住院、打贏坐牢,被人打了真屬于社會性死亡。

  王憶不想社會性死亡,所以他趕緊給自己爭辯。

  但就他在這么說,其他人都在嚷嚷:“王老師挨打了!”

  王憶趕緊拉了于文山一把說:“兄弟你愣著干嘛?你趕緊喊啊,‘王老師在打架’,不是‘王老師挨打了’!”

  于文山反應(yīng)過來:“你是王老師???他們說的王老師,就是說的你啊?”

  這會好些人圍上來了,有外島漁民也有一些單位的員工,現(xiàn)場很混亂,你來我往、熙熙攘攘,亂成一團。

  有治安員扶著大檐帽進(jìn)來叫道:“王老師在哪里?被打成啥樣了?”

  王憶趕緊上去跟他握手,說:“同志、同志,我是王憶,誤會了,我沒挨打!是剛才有人想打我,然后我倆干了起來,我這些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別打了!都起來!”

  他上去把人拽開,把學(xué)生們也拽開。

  有工人性子莽撞,看到工友挨打便抬腳沖社員踢了上去。

  不等王憶動手,有警衛(wèi)將人給推開了,怒道:“停下都停下!干什么呢!都給我停下!”

  一個班長積極的問道:“王老師在哪里呀?他挨打了,他竟然挨打了!王老師多好的人呀,咱們必須給他報仇!你們誰打的王老師??!不能放過他!”

  剛才抓于文山的小老漢慌慌張張的說:“是、是紅牛打的王老師,不對,他沒打王老師,是他要去打王老師,王老師把他給打了!”

  這話讓王憶很糾結(jié)。

  自己到底是要承認(rèn)挨打了然后在法理上占據(jù)優(yōu)勢,還是說順著小老漢這句話支棱起來……

  等等!

  王憶突然反應(yīng)過來,說道:“對對,這位老同志說的對!是那個紅牛同志對我動手,他指著我鼻子罵我又撕扯我衣領(lǐng)然后讓我給揍了!”

  紅牛這會真紅了。

  頭破血流!

  這年代的人打架不像22年那樣虛張聲勢,真是下狠手!

  社員們可不是為了賣人情過來做個樣子,他們把幾個工人全給打了個頭破血流,還有一個工人抱著褲襠在地上蜷縮成了大蝦米——肯定是有人心狠手辣踢了他的下體!

  治安員中的領(lǐng)導(dǎo)摘下大檐帽捋了捋頭發(fā)說道:“都先冷靜、都停住手!聽我說、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是當(dāng)事人對不對?”他將小老漢拉出來,“你來說說,怎么回事?”

  小老漢急忙說道:“是這樣的同志,我們今天要抓一個投機倒把的犯罪分子,就是他……”

  他指向于文山,于文山趕緊叫道:“別污蔑人,誰投機倒把了?誰是犯罪分子?”

  小老漢指著他手中的紙牌子說道:“你別以為王老師不指認(rèn)你,我們就沒辦法對付你!我們有證據(jù)!有證據(jù)!”

  “你手里這個牌子就是證據(jù),你在四處找人問,問要不要煤!你們看上面兩句話——有好煤炭,價格便宜!”

  大家伙看向于文山。

  于文山立馬舉起了牌子叫道:“你老眼昏花了我看!我這牌子是找人買煤呢!你仔細(xì)看,上面寫的是什么到底?”

  牌子右邊折疊了起來,展開后上面的字變多了。

  有人讀道:“有好煤炭嗎你,價格便宜我就買……” 新筆趣閣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1982有個家更新,452.買煤引發(fā)的血案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