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了？”

武曌聞言，不由得愕然抬頭。

但當(dāng)看向小鳶臉上的表情，武曌心頭涌出了一抹極為不妙的預(yù)感。

“是什么？”

小鳶的聲音帶著一絲震顫，低聲稟報：“陛下，高相他讓其弟高長文帶著人，幾乎將長安城內(nèi)所有書鋪、書局翻了個底朝天?！?/p>

武曌鳳眉微蹙，沒有出聲，只是一雙鳳眸繼續(xù)看著小鳶，等待著小鳶接下來的話。

但她心中那股不妙之感，越發(fā)強(qiáng)烈。

“高相買的書，并非什么特殊的典籍與孤本，而是《論語》、《孟子》、《大學(xué)》、《中庸》，還有《朱子語類》、《二程遺書》、《陸象山全集》、《傳習(xí)錄》，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諸子百家注疏解讀之本，全都買了。”

“這模樣，不像是查閱佐證，倒像是……像是在惡補(bǔ)！”

小鳶一咬牙，說出了這兩句話。

此話一出。

武曌一張絕美的臉上，先是浮現(xiàn)一絲錯愕，隨即被巨大的荒謬感所取代。

“全買了？”

“全買了?！?/p>

小鳶確認(rèn)道。

武曌臉皮狠狠抽動了一番，鳳眸幾乎擰到了極點：“高陽這廝，他竟真不懂？他這是要臨陣磨槍，用這半個月，生生啃下這些浩如煙海的經(jīng)典？！”

“轟！”

暖閣內(nèi)仿佛有驚雷炸響。

小鳶死死低著頭，不敢接話。

武曌扶住額角，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

她原以為高陽縱是狂傲，也必有驚世之論或乾坤后手，萬萬沒想到他竟是真不懂！

那還放那么囂張的話，要包了那些大儒路上的盤纏。

這已不是狂妄，簡直是自尋死路！

但旋即，那日高陽在殿上坦然承認(rèn)自身變化、那份憑心念而動，依本心而行的疏狂自信，猛地浮現(xiàn)在武曌腦海。

她眼中復(fù)雜光芒閃爍，最終深吸一口氣，一雙冰冷鳳眸落在了小鳶的身上。

“小鳶。”

“奴婢在?！?/p>

“更衣，備駕?！?/p>

夜色下，武曌的聲音斬釘截鐵。

小鳶愕然抬頭：“陛下？這么晚了，您這是要去哪？”

“去定國公府?！?/p>

武曌語氣平靜，那雙鳳眸卻比天上的星辰還要亮：“他不是狂嗎？朕親自去問問，他這臨陣磨的槍，到底鋒不鋒利！”

“他若有信心，朕就把這戲臺給他搭到極致，他若真沒有，只是逞一時之快，朕便想辦法將影響控到最低！”

小鳶心神劇震，不敢多言。

自高陽辭官后，武曌便再也沒去過定國公府。

今夜，還是第一次。

她連忙伺候武曌換上常服，安排隱秘車駕，趁著夜色悄然出宮。

夜色下。

宮門口。

張平、張壽兄弟正在聊天，忽然腳步一頓。

“嘶！”

“兄長，是我看錯了嗎？那……那是陛下？！這夜色都深了，陛下這是要去哪？”

張壽整個人驚了，看向了一旁的張平，還用手推著張平，讓他去看。

張平聞聲看去，也是瞳孔一縮，整個人吃驚不已。

“我若沒看錯的話，那頭……是定國公府的方向？”

“嘶嘶嘶！”

張壽聞言，連抽三口涼氣，差點直接抽了過去，連一雙眼珠子都瞪圓了。

“哥，陛下這是去弄活閻王了？”

張平也眼神復(fù)雜，“如此深夜……應(yīng)該是了，真沒想到，陛下看著挺正經(jīng)，像是明君，竟比我們哥倆還要食髓知味！”

“現(xiàn)在這么大的動靜之下，他倆得先在瘋狂之下來瘋狂一下，嘖嘖嘖！”

“……”

定國公府。

書房燈火通明。

高陽正對著一本《二程遺書》皺眉嘀咕：“存天理，滅人欲？這欲定義是啥都沒說清，咋滅？這不耍流…咳，有點深奧啊……”

“這論語也不簡單啊，半部論語治天下，這論語能治天下？”

這時。

一道聲音響起。

“陛下駕到！”

門外，小鳶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

“陛下？”

高陽看了看窗外夜色，不禁一愣，隨即放下書卷。

他剛起身，便見武曌徑直推門而入，一身常服卻難掩帝王威儀，臉頰絕美，氣質(zhì)矜貴，一雙清冷的鳳眸便直接落在他臉上。

“高陽，參見陛下?！?/p>

高陽連忙躬身行禮。

武曌卻擺手免了虛禮，她的目光掃過桌上堆積如山的典籍，臉頰不由得狠狠抽了抽。

接著，她便單刀直入的道：“高陽，你可知此次論道會掀起多大的動靜？”

“江東李長河，心學(xué)領(lǐng)袖，一句‘心即理’、‘發(fā)明本心’辯遍江南無敵手，洛陽王邈，理學(xué)巨擘，恪守朱子之學(xué)，最重天理綱常，古板刻厲，黔中張承，氣學(xué)大家，雖體弱多病，然學(xué)問扎實，性情剛烈，還有二程后人、象山門徒、乃至墨家、法家當(dāng)代翹楚，要辯圣人之道，他們必來同你論道！”

“一來，是你之言太狂，天下誰敢稱圣人之道，你還要包他們路上的盤纏，二來，各家學(xué)問誰也不服誰，此次萬眾矚目，正是正本清源的大好機(jī)會！”

“因此，朕敢斷定！”

“半月之后，他們都會站在那臺上，問你何為圣人之道？”

武曌凝視著高陽，鳳眸銳利如刀，“朕不想問你買這么多的圣賢書作甚，又究竟有何底牌，這些朕都不關(guān)心，朕只想問你一句，你可有信心？”

“朕不需你長篇大論，只需用一字或兩字答朕?！?/p>

高陽聞言，心中頗為詫異。

他看著武曌那張矜貴的面龐，直接點了點頭道，“自是一字！”

“好！”

“朕明白了！”

武曌說完，扭頭就要走。

既高陽有信心，那她就沒有什么好猶豫的了！

高陽在武曌身后，不由得喊了一聲，“陛下，草民的一字，是“沒”??！”

噔！

武曌腳步一頓，差點自已被自已絆倒。

她猛地回頭。

“那兩個字呢？”

“有??！”

嘶！

武曌輕抽一口涼氣，緩緩握拳，盯著高陽那張欠打的臉，這一刻很想一拳砸在他那張臉上！

“咳咳！”

察覺到有些過火，高陽摸了摸鼻子道，“陛下，開個玩笑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罷了，莫要介意！”

“區(qū)區(qū)諸子百家，早已失了圣人的本心，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論道而已，高陽，可與一爭，大概五五之?dāng)?shù)吧，只不過……到時候可能收斂不住，會有些驚世駭俗的言論，我盡量控制一下自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