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遲是親王貴胄,亦是沙場將帥,騎馬速度快,且連夜奔襲不在話下。
皇帝派去送賜婚圣旨的,是一名親信內官,由一隊御林軍護送。
御林軍倒是可以快馬奔襲,但內官不行,盡管除了夜間休息,日間一刻都不敢停頓地往南昭趕,行程還是不快。
離南昭還有三分之一路程時,還遇到南方大雨,山體坍塌覆蓋了路,前行不了。
等官府把道路清通,繼續(xù)往前走,快到達南昭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半月多…
雖然路上耗費了很多時日,但終究是要到了,內官暗松了口氣。
然而那口氣剛松完,當夜他們歇在驛站,外頭突然一陣馬蹄聲襲來,鐵蹄震得地面都在顫。
剛歇下的內官驚醒,護住賜婚圣旨起身出房外,御林軍警覺,全部出屋將內官護到身后。
很快鐵蹄在驛站外停下,清一色黑色鎧甲的精銳侍衛(wèi)從壯馬上一躍而下,快而不亂地沖入驛站,只片刻便將護送內官的御林軍制服,連大的動靜都沒鬧出來。
隨后,精衛(wèi)向兩邊排開,一道身影從驛站外踏步而入,身后跟著兩名手下。
“北、北定王?”
嚇得已經(jīng)面容失色的內官,難以置信地看著踏步進來的男人。
“王、王爺!”
長公主的心腹也難以置信地看著蕭遲。
蕭遲沒理自己母親的人,朝內官走去。
內官想不透蕭遲要做什么,有些驚駭和疑惑問:“北定王,您、您要做什么?”
蕭遲沒回答,走到內官面前,朝內官伸手,才說:“賜婚圣旨?!?/p>
內官下意識護住懷里裝賜婚圣旨的匣子,“您、您要賜婚圣旨做什么?”
“看看?!?/p>
蕭遲語氣很隨意。
仿佛真的只是想看看。
內官不傻,他這么大陣仗怎么可能只是想看看賜婚圣旨,忙護緊賜婚圣旨往后退。
如此不配合,蕭遲有些不悅了,冷冷掃了內官一眼。
內官當即絆到門檻,摔到了屋里面去。
蕭遲上前,闊步入屋,俯身,從內官懷里拿過裝賜婚圣旨的匣子。
內官想搶回。
但不敢搶。
也知道搶不回。
蕭遲拿過匣子,打開取出賜婚圣旨后,還真展開看了看。
看完圣旨合起來,往旁邊的炭盆里一拋,圣旨當即就被火苗舔舐,燒了起來。
內官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就尖叫,“圣旨!你居然敢燒圣旨,你這是要造反嗎?!”
“兩條路:一條滁州連下大雨,山體坍塌,你們被埋于山體之中,雖得救,但圣旨和其他隨身物件,被沖入江河,流于海中,尋不回了,你們回京去向皇上請罪;另一條,你們和圣旨一起被沖入江河,流于海中,皆亡。”
蕭遲聲音淡,輕緩。
在場的人,卻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內官驚到呆愣住。
你們和圣旨一起被沖入江河,流于海中,皆亡…
這是要殺他們所有人滅口的意思!
滁州這個地方,離嘉云郡不算太遠,去年因武興侯私增稅賦、私養(yǎng)兵馬的事,牽連甚廣,嘉云郡周邊以及往京的上層官員,皆被撤查,換了個遍。
新任職的官員,基本都是蕭遲的人。
所以滁州災情如何,內官等人死沒死,蕭遲說了算。
他提醒,“當?shù)乜h丞很快就會將嚴重災情層層上報朝廷?!?/p>
意思是:想死還是想活,趕緊選一個。
內官驚駭過后,很快反應過來,北定王不想濫殺他們,但得看他們識不識趣。
山體坍塌,災情嚴重,導致丟失圣旨,是天災,是不可抗力的原因。
圣旨只是賜婚圣旨,丟失了,不會對國家造成什么重大危害或損失。
不可抗力的原因,加上沒對國家造成危害或損失,皇上大抵會諒解他們,不會殺他們。
但他們若敢把這事捅出去,北定王那是絕對不會饒了他們的。
就算北定王因此被皇帝治罪,無法對他們怎樣,還有個長公主呢。
賜婚雖是長公主的意思,但兒子若有事,長公主哪還會管賜不賜婚的事,定也饒不了他們!
所以怎么選,再清楚不過!
內官權衡一番,立即表態(tài),“災情嚴重,我等護圣旨不利,返京后,還望北定王能在皇上面前為我等求求情…”
“本王必保你們不死?!笔掃t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踏出驛站大門,下令:“內官大人和御林軍奮勇護圣旨,不同程度受傷,無法返京,暫留滁州養(yǎng)傷?!?/p>
內官雖被他震懾住,做出了他想要的選擇,但不可全信,為確保萬無一失,暫時將人扣下。
賜婚圣旨丟失跟災情一起,由滁州官員層層上報朝廷即可。
等他事情辦完回京,再將這些人放回。
蕭遲下完命令,躍身上馬,只帶走兩名手下,繼續(xù)趕往南昭。
玄甲精衛(wèi)留下控制內官和御林軍。
姜心棠在差不多一個月前,就跟蘇璟玄兄妹抵達南昭了。
到了南昭王府,姜心棠先跟孟梁安去了她的院子。
臨近晌午,蘇璟玄讓下人送上膳食,姜心棠吃上了南方的特色飯菜后,去沐浴。
長途跋涉,人很疲累,尤其姜心棠還是個嬌弱女子,沐浴完便去休息了。
蘇璟玄則去換了身衣裳,便去了軍中。
不過下午很早便回府來。
姜心棠睡到臨近傍晚才醒,收拾好儀容出屋子,蘇璟玄已經(jīng)坐在孟梁安院中喝茶,見姜心棠醒了,出屋來,立即起身迎過去,輕聲問:“睡得習慣嗎?”
姜心棠點頭,“習慣?!?/p>
其實是趕了快一個月的路,太累,顧不上習不習慣了,倒頭就睡去。
蘇璟玄聽她說習慣,就微笑。
他不似蕭遲那般銳利不近人情,他溫和,給人的感覺很平易近人,一笑起來,更是如夏日清風徐徐,讓人舒服。
他看著姜心棠,眼中如有星光,聲音更加輕柔,“跟我去見祖父,陪祖父吃飯可好?”
姜心棠點頭。
來到南昭,入了南昭王府,自當去拜見老南昭王,不然很失禮。
蘇璟玄想牽她,手伸出一半,怕嚇到她,暗暗縮了回去,輕聲交代,“你跟著我?!?/p>
說完先轉身往外走。
姜心棠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慢,姜心棠能輕松跟緊在他身后,不像蕭遲,走路帶風,她每每跟著他,都得小跑才能勉強跟上他。
可盡管如此,蘇璟玄還是幾步回一次頭,怕她跟不上他,最后更是直接放慢腳步,讓姜心棠跟他并肩走。
到了前廳,老南昭王已經(jīng)在廳內等著了。
孟梁安為了給兄長和姜心棠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先早早過來陪老南昭王。
將軍府養(yǎng)了蘇璟玄二十幾年,老南昭王對將軍府感激。
將軍府現(xiàn)在就剩孟梁安一人,老南昭王對將軍府的感激都傾注在了孟梁安身上。
孟梁安又懂事,還是將門出身,很對老南昭王的味,老南昭王極為疼她,比親孫子還疼。
姜心棠跟著蘇璟玄入廳去,給老南昭王行禮。
老南昭王已是滿頭白發(fā),但精神矍鑠,身子骨硬朗,看著姜心棠,剛毅的眼神中露出慈愛,讓她趕緊起身,無需行禮。
他找回了孫子。
孫子附贈給他一個孫女。
現(xiàn)在還帶回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
姑娘生得乖巧討喜好看,又是孫兒兄妹的救命恩人,老南昭王對姜心棠自然也心生疼愛感激。
南昭王府自從蘇璟玄的父親戰(zhàn)死后,就一直是清冷,甚至蒙上一層哀傷的,很久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陪老南昭王用完晚膳,出了前廳,蘇璟玄對姜心棠輕聲道:“這幾日我命人給你收拾個院子,先委屈你跟梁安住幾日?!?/p>
其實下午他就命人收拾好院子了。
只是他父親戰(zhàn)死后,南昭王府就沒再修繕過,院子都很舊,院墻斑駁,他怕她住著害怕,更不想委屈了她,想把院子翻新一下,再讓她搬進去住。
“我跟孟姑娘住一個院子就好,不必麻煩?!?/p>
姜心棠輕聲說,她是客人,遲早是要離開南昭王府的,沒必要麻煩蘇璟玄專門給她騰個院子出來。
“就是,姜姑娘跟我住一個院子就好,不用安排院子了?!?/p>
不久之后就把她發(fā)展成嫂子,還安排什么院子,麻煩!
孟梁安說完,拉著姜心棠,“別理我兄長,我?guī)闳ス淠险训幕ㄊ校@里的花可多可美了,在京都看不到的?!?/p>
蘇璟玄道:“明日再去,今日才到南昭,先讓棠兒休息。”
“沒關系,我不累?!苯奶牟幌霋吲d。
于是兩個姑娘手牽手,腳步輕快,眨眼就出王府去。
要是孟梁安自己去逛花市,蘇璟玄就不管她,由她去了。
可她帶上姜心棠,蘇璟玄就不放心了,忙跟著出府去。
沒坐馬車,三人步行。
兩個姑娘走在前面,蘇璟玄跟在后面,經(jīng)過人多的地方,他便護到姜心棠身側,避免她被人撞到。
南昭的風土人情,與京都大不相同,姜心棠走在街上,看著不一樣的風景人文,心情難得舒闊。
但到了花市,花還沒賞,姜心棠聞到濃烈的花香,卻突然就覺得難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