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交織。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演化出了‘創(chuàng)造’與‘毀滅’,‘存在’與‘虛無’,‘動’與‘靜’……等等一切對立統(tǒng)一的終極概念!
而直到此刻!
少年顧寒才第一次看到了對方的相貌——也讓他那雙空洞的眼神里,第三次波瀾!
因?yàn)椤?/p>
對方的相貌和此刻的‘他’一模一樣,甚至也是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唯一的區(qū)別!
‘他’是少年模樣的顧寒,而對方,卻是青年模樣的顧寒!
四目相對。
沒有言語。
沒有交流。
唯有兩種同源而生,一弱一強(qiáng),卻同樣極致的力量,在此刻開始了自然而然的交匯,共鳴,以及……有了一絲相融的趨勢!
“你不夠純粹。”
青年顧寒看著少年顧寒,平靜而又漠然道:“因?yàn)槟?,還是個人?!?/p>
你是個人。
這句話,不論誰說,都有幾分陰陽怪氣的意思,可唯獨(dú)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沒有半點(diǎn)歧義,只是在闡述事實(shí)。
“不對?!?/p>
少年顧寒平靜開口,覺得對方錯了。
“我并非他?!?/p>
‘他’舍了七情六欲,舍了記憶,甚至連自我都舍了,自然沒了身為人的概念。
‘他’有著顧寒的模樣。
‘他’卻不再是顧寒了。
‘他’只是覺得這樣的存在形式比較熟悉,比較好用而已。
事實(shí)上。
若是有需要,他可以有無數(shù)種形態(tài)。
“你舍棄了他的身份,你舍棄了他的自我,你甚至舍棄了人的存在方式?!?/p>
白衣顧寒平靜而又漠然的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了少年顧寒的心口上。
“可你并未舍掉你的人性?!?/p>
人,性?
少年顧寒空洞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眼神里第四次出現(xiàn)了漣漪!
幅度!
比先前加起來還要大!
純黑或者純白,都代表了極致,可……若是二者同時出現(xiàn),便代表了不那么純粹。
比如此時。
‘他’一襲白衣,纖塵不染,仿若極致二字的具現(xiàn)化,可唯獨(dú)心口,卻有一團(tuán)拇指大小的墨色!
“墨……”
墨色并不大。
卻無比醒目。
如同完美無瑕的白玉上的一點(diǎn)瑕疵,又如無盡光明中的一粒黑子。
它并非實(shí)體,也非能量,更非法則!
反而——
更像是某種印記!
某種深深烙印在這道純粹意志最核心處,超越了記憶,超越了認(rèn)知,甚至超越了‘自我’這個概念的……人性烙??!
那是顧寒身為‘人’,走過的一生,所經(jīng)歷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守護(hù)與執(zhí)著……匯集在了一起,最終淬煉出的最本質(zhì)的一點(diǎn)東西。
是‘劍修一往無前’的錚錚傲骨!
是對墨塵音,顧天,楊易,阿傻,胖子……等至親之人的刻骨思念!
更是對那無量眾生,大千紅塵的羈絆!
這一切!這種種!并未隨著記憶的消散,并未自我的剝離而徹底消失,反而被極致地濃縮,化作了這最后一點(diǎn)無法磨滅的印記!
似乎——
這印記,這墨色,便是‘顧寒’這個人,存在過的最終證明!也是此刻這道看似絕對純粹的意志中,最后……也是唯一的不純粹!
看著這一點(diǎn)墨色。
少年顧寒空洞的眼中漣漪不斷擴(kuò)大,那絕對理智和冰冷的狀態(tài),竟因?yàn)檫@微小印記的存在,而產(chǎn)生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動搖!
光海中央。
青年顧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宏大道音再次響起,依舊平靜漠然,卻仿佛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淡漠。
“人性,便是雜質(zhì)?!?/p>
“牽掛,便是負(fù)累?!?/p>
“不舍,便不得真極?!?/p>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少年顧寒心口的那點(diǎn)墨色:“舍此最后執(zhí)念,你方能真正純粹,方可成就無上圓滿。”
“……”
少年顧寒沒有回應(yīng)。
意志中僅存的一絲本能不斷提醒‘他’,‘他’明明能以任意形態(tài)顯化,卻偏偏選擇了最熟悉的顧寒,未嘗沒有這一點(diǎn)墨色,這一枚人性印記的影響。
“圓滿?”
空洞的眼神再次看向了青年顧寒。
“與我合一,方得圓滿?!?/p>
青年顧寒淡漠開口,手臂微微動了動。
剎那間!
整片光海的偉力似乎都匯聚在了他的指尖之上!
并非攻擊!
更像是一種邀請,一個融合無上的契機(jī)!
“來?!?/p>
他平靜地看著少年顧寒,似乎只要對方點(diǎn)頭,他便能助其抹去這最后一點(diǎn)不純粹,完成最終的蛻變與融合。
“……”
少年顧寒沉默。
‘他’看著那點(diǎn)墨色,那源自本能的熟悉和親近感再次涌現(xiàn),甚至比面對光海中的青年時,還要強(qiáng)烈一絲。
雖然沒了記憶。
雖然沒了自我。
可殘存的本能告訴‘他’,有了這墨色,‘他’才是完整的——一種矛盾的完整!
純粹的極致。
又帶著這點(diǎn)‘不純粹’的烙印,才構(gòu)成了此刻獨(dú)特的‘他’。
若舍去。
‘他’,也便成了徹底的空無,成了對方的一部分,失去了所有的獨(dú)特性,也……徹底斬斷了與某個重要過去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
“舍,或不舍?”
青年顧寒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永恒的耐心,仿佛可以等待到時間的盡頭。
“……”
少年顧寒沒回應(yīng)。
‘他’只是看著那只匯聚了終極的手,空洞的眼中,波瀾漸漸平復(fù)。
然后——
用一種冰冷純粹,不含任何情緒,卻又帶著一種本能質(zhì)疑的聲音,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是誰?”
“我即是你,你亦是我,你我相合,方見真極?!?/p>
“既是我,為何要攔我的路?”
“……”
沉默了半瞬,青年顧寒又道:“你的前路已斷,唯與我相合,方是歸宿,方能見證終極之極。”
“……”
少年顧寒再次沉默,看著對方那與自己一般無二的面容,‘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種同源而出的熟悉感。
可——
心口那點(diǎn)墨色,卻傳來一絲微弱的,卻異常堅定的抗拒。
這種抗拒。
只源于更深層的本能——一種不愿被徹底同化,不愿失去最后一點(diǎn)烙印的本能!
“此非雜質(zhì)?!?/p>
“此乃……我之錨點(di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