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林木生刨過土的地方,用一把工兵鏟三兩下就挖出了一個被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紙包。
“團長真是神了,連這孫子會用死信箱的方式聯(lián)絡都算得一清二楚?!蓖踔鶋旱吐曇簦瑵M眼服氣。
李鐵沒說話,動作麻利地將東西收好。
兩人身形一閃,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離紅星大隊幾里外,一處廢棄的獵人小屋里,一盞微弱的馬燈亮著。
陸向東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拿著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火焰。
他根本沒去鎮(zhèn)上。
所謂的“回部隊”,不過是演給林木生看的一出戲。
把他心尖尖上的人單獨留在餓狼身邊?
他除非是瘋了。
“團長!”
李鐵和王柱推門進來,帶進一股寒氣。
“東西到手了?!?/p>
李鐵將那個油紙包遞了過去。
陸向東打開油紙,里面是一張揉得發(fā)皺的舊藥方。
上面的字跡潦草,開的都是些頭疼腦熱的尋常草藥,像是鄉(xiāng)下赤腳醫(yī)生隨手寫的。
只是在“茯苓”、“遠志”和“合歡皮”這三味藥下面,用筆尖劃了三道極淺的橫線。
“這是啥玩意兒?”王柱撓了撓頭,一臉懵,“一張破藥方?這能是啥情報?”
陸向東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絕對是情報,但里面的門道,他看不懂。
行軍打仗、排兵布陣他是行家。
可這藥方里的彎彎繞繞,超出了他的知識范疇。
他抿緊了唇,沉默片刻,將藥方遞給李鐵。
“原樣抄錄一份。把原物放回去,你們兩個輪流盯死,我要看看是誰來取這份情報。”
“是!”
陸向東拿著抄錄的藥方,轉身融入黑暗里。
……
深夜,姜芷的小院。
窗戶被極輕地叩響了三下,兩長一短。
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姜芷放下手中的醫(yī)書,起身開了門。
陸向東帶著一身寒氣閃了進來。
“你怎么回來了?”
姜芷明知故問,眼底漾開了一絲笑意。
“有東西,看不懂?!?/p>
陸向東沒有廢話,直接將那張皺巴巴的藥方遞到她面前。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一個習慣了掌控一切的男人,第一次在一個姑娘面前,如此直白地承認自己的“無能”。
姜芷接過藥方,就著昏黃的煤油燈掃了一眼。
當她的目光落在那三道劃痕上時,眸子驟然一縮。
“他寫的什么?”
陸向東的聲音有些緊繃。
姜芷沒有立刻回答,她將藥方放到桌上,手指輕輕拂過那三個名字。
“這不是藥方?!?/p>
“這是催命符!”
陸向動的心猛地一沉。
“茯苓,味甘,主胸脅逆氣,可開心益氣,安魂養(yǎng)神。”
姜芷看著他,慢慢解釋。
“這是在說我。醫(yī)術高超,能安撫人心,有極大的利用價值?!?/p>
“遠志,能益智慧,利九竅。這是說我腦子好,價值很高,值得他們‘遠行而來’,親自來取?!?/p>
陸向東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那……合歡皮呢?”
“合歡皮,安五臟,和心志,令人歡樂無憂?!?/p>
“他的意思是,目標沒有攻擊性,性情溫順,可以‘合家歡樂’,也就是……可以活捉,整個收入囊中?!?/p>
她抬起眼,看向陸向東要噴出火的眼睛,語氣卻愈發(fā)平靜。
“他在告訴背后的人,我是一條沒有威脅、價值連城的肥魚?!?/p>
“而現(xiàn)在,是收網的最好時機?!?/p>
“砰!”
陸向東一拳砸在土墻上,墻皮簌簌落下。
“他找死!”
姜芷卻笑了,拉住他的胳膊,仰頭看著他。
“別急?!?/p>
“魚要收網,總得有人來才行?!?/p>
她的臉色,還帶著一絲興奮。
“陸團長,我想打入青囊閣內部?!?/p>
陸向東一愣,隨即冷著臉說。
“我不同意!”
“你想打入青囊閣內部?姜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男人的怒火快要將這間小屋的屋頂掀翻。
“那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瘋子!你把自己送過去,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區(qū)別!”
他氣得胸膛劇烈起伏,那只沒砸墻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姜芷異常平靜,甚至還有心情伸出手,撫平了那張被陸向東捏得皺巴巴的藥方。
“我知道是虎口?!?/p>
“可我更知道,如果不把這窩老虎端了,以后還會有更多無辜的羊被他們拖進去撕碎。”
她臉色漸漸沉下來,寒聲說。
“從清河村的河神娶親,到寡婦村的慢性毒,再到木羊村的集體致幻……”
“這個所謂的‘青囊閣’,拿活人當藥材,拿村莊當試驗田,這種事,他們干了不止十年二十年了。”
“現(xiàn)在,他們盯上我了。這根線,好不容易才牽到我手里?!?/p>
“陸向東,如果我放了,你覺得,我們還有第二次機會能摸到他們的老巢嗎?”
陸向東的呼吸一窒。
他當然知道沒有。
這個組織行事如此詭秘,潛藏如此之深。
如果不是他們這次把主意打到了姜芷身上,專案組可能再查十年都摸不到門道。
可道理是道理,讓他眼睜睜看著姜芷去冒險,他做不到!
“抓人是我的事!是部隊的事!”
陸向東壓低聲音嘶吼。
“你是個醫(yī)生!你的任務是救人,不是把自己當成誘餌!”
“可他們就是沖著我這個醫(yī)生來的啊?!苯戚p笑。
“陸團長,你是不是忘了,我救過你的兵?!?/p>
“在深山老林里,是誰用一包藥粉,就讓那群悍匪自相殘殺的?”
“又是誰,讓野豬王乖乖聽話,把獨眼龍那幫人當成晚餐的?”
她站到他面前,仰頭看著這個為她焦灼不安的男人。
“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手里的銀針能救人,也能殺人。我有足夠的能力自保?!?/p>
陸向東看著她的眼睛,心頭一軟,可嘴上依舊強硬。
“那不一樣!那是你知道對手是誰,知道環(huán)境如何!”
“可這次呢?你會被帶去哪兒?面對多少敵人?我不同意,絕不!”
他的態(tài)度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就在陸向東以為她會放棄,或者會繼續(xù)用道理說服他時。
姜芷卻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緊攥的拳頭。
她的手很涼,帶著初冬的寒意,卻又很軟,輕輕落在了他心上最滾燙的地方。
“陸向東。”
“我不是一個人去?!?/p>
陸向東猛地低頭看她。
“我打入他們內部,你在外面接應。我們里應外合?!?/p>
姜芷看著他的眼睛,無比認真。
“我相信你。”
這四個字,瞬間擊中了陸向東最柔軟的心防。
“我相信,無論我被帶到天涯海角,你都有本事找到我。我也相信,你絕對會把我安然無恙地帶回來?!?/p>
她握著他的手,微微用力。
“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能護住我?還是……不相信我,能等到你來救我?”
簡直是誅心的話!
陸向東感覺自己的心臟,又酸又麻。
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個在戰(zhàn)場上殺伐果斷的團長,此刻在這個姑娘面前,潰不成軍。
不相信自己?
他怎么可能不相信自己!
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她!
他只是怕,萬一……
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承受不起。
看著男人眼中翻涌的掙扎和痛苦,姜芷的心也跟著揪了一下。
她軟下聲音,帶著撒嬌意味。
“陸婆婆,你就答應我吧。這出戲,缺了你這個主角可不行?!?/p>
“噗?!?/p>
陸向東被她這句“陸婆婆”給氣笑了。
看著眼前這個狡黠的小狐貍,他心里的那堵墻,終于轟然倒塌。
還能怎么辦?
根本就拒絕不了她。
良久,陸向東才嘆息一聲。
“好……”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
“我答應你。”
姜芷的眼睛瞬間亮了。
“但是!”陸向東話鋒一轉,表情嚴肅得嚇人,“你必須答應我,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聽我的安排!”
“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安全,由我全權接管!”
“他們什么時候動手,用什么方式動手,你被帶走后可能會經過的路線,以及你在里面如何與我聯(lián)系……每一個細節(jié),我們都必須提前計劃好,不能有半點疏漏!”
“好,都聽你的。”
姜芷乖巧點頭。
只要他答應,別說聽他安排,就算讓她現(xiàn)在去把姜家老宅的房頂掀了都行。
看到她這副模樣,陸向東又氣又愛,最后只能無奈地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小狐貍?!?/p>
他低聲罵了一句,轉身就走,背影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魚餌已經備好,接下來,就要去布一張?zhí)炝_地網。
等著那群不知死活的魚,自己撞上來!
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姜芷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
她低頭,看著桌上那張“合歡皮”的藥方,眼神冰冷。
青囊閣……
她很期待,跟他們正式見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