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的王柱手一抖,車輪壓到路邊石子,吉普車猛地顛簸了一下。
旁邊的李鐵差點(diǎn)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尸……尸香?
死人味兒。
這兩個在槍林彈雨里能當(dāng)枕頭睡覺的硬漢,此刻只覺得一股涼氣順著尾椎骨,滋滋地往天靈蓋上竄。
腦子里開始不受控制地循環(huán)播放張老根描述的恐怖畫面:掛著詭異笑容的木偶村民,屠夫一樣的黑衣人,還有那個身上常年帶著死人味的道士……
咕咚。
王柱咽了口唾沫,感覺嗓子眼兒里干得能冒煙。
他透過后視鏡,偷瞟了一眼后座的姜芷。
這姑娘的腦子到底是什么構(gòu)造?
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鐵更是坐立難安,屁股在座位上挪來挪去,總覺得車廂里陰風(fēng)陣陣,有股看不見的味兒鉆進(jìn)鼻孔。
“柱子……你說……那‘尸香’,會不會……跟著咱們?”
王柱臉都綠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們又沒遇到過那個道士!”
“那可不一定!鬼故事里不都說嘛,想什么就來什么!”
李鐵越想越怕,竟真的開始聳著鼻子,在空氣里嗅來嗅去。
陸向東的臉沉了下來,巧了一下李鐵的后腦勺上。
“再胡說八道,現(xiàn)在就下去,跑回紅星大隊?!?/p>
一句話,李鐵的脖子瞬間僵住。
王柱也嚇得一腳油門,車速都快了幾分。
車廂里總算徹底安靜。
可這種死寂,比剛才的竊竊私語更讓人心里發(fā)毛。
姜芷看著前排兩人的慫樣,微微一笑。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身旁男人緊繃的胳膊。
陸向東身體一僵,側(cè)過頭看她。
“怎么了?”
姜芷把那顆剛吃完的奶糖糖紙,在他眼前晃了晃,慢悠悠開口。
“你跟他們不一樣?!?/p>
陸向東微怔,沒明白她的意思。
李鐵和王柱也豎起了耳朵。
“他們身上是汗味,你身上……是奶糖味兒。”
“噗——”
王柱一個沒憋住,直接笑噴了。
李鐵也憋得滿臉通紅,肩膀劇烈抖動,死死咬著嘴唇才沒發(fā)出聲音。
陸向東一張臉,從脖頸燒到了耳根。
他活了三十多年,頭一次被人,還是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當(dāng)著手下的面如此調(diào)侃。
他清了清嗓子,想說點(diǎn)什么挽回自己的硬漢形象,話到嘴邊卻打了結(jié)。
最后,只能板著臉,瞪著前面兩個人。
“開車!”
王柱和李鐵立刻噤聲,但聳動的肩膀,無情地出賣了他們內(nèi)心的狂瀾。
完了完了,團(tuán)長的一世英名,怕是要?dú)г谝活w大白兔奶糖上了!
一個“奶糖團(tuán)長”的傳說,正在猛虎團(tuán)冉冉升起。
車內(nèi)的氣氛,總算在這次小小的“意外”中,輕松了不少。
傍晚時分,吉普車駛?cè)胍粋€名叫“安平縣”的小縣城。
縣城只有一條主街,兩旁是些灰撲撲的二層小樓,唯一的招待所同樣是條件堪憂。
走廊里光線昏暗,墻皮大片剝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動,夾雜著一個男人氣急敗壞的咒罵。
“他娘的!又來了!這幫畜生要翻天了!”
只見一個穿著招待所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拿著雞毛撣子,正對著墻角瘋狂揮舞。
“同志,怎么了這是?”王柱好奇地問。
那男人一回頭,看見幾人穿著軍裝,神色一緊,隨即又滿臉愁苦,指著墻角的捕鼠籠嘆氣。
“別提了!鬧耗子!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窩,膽子大得能上天!放了耗子藥,粘鼠板,全沒用!餌料吃光,籠子都不帶碰一下的!精得跟猴兒似的!”
姜芷四下打量,目光落在了招待所院子角落里。
那里長著幾叢不起眼的野草,葉片細(xì)長,頂端開著一簇簇紫色的小花。
她走了過去,蹲下身,摘下一片葉子在指尖捻了捻,湊到鼻尖聞了聞。
一股辛辣刺鼻的氣味散發(fā)出來。
“經(jīng)理?!苯普酒鹕恚聪蚰莻€愁眉苦臉的男人。
“哎,女同志,有事?”
“想不想讓這些耗子,今晚就搬家?”
經(jīng)理一愣,隨即苦笑:“女同志你別開玩笑了,我要有那本事,還用在這兒跟它們生氣?”
姜芷也不多言,只是指著院子里的那種野草。
“把那些草,連根拔起,找個破盆,就在走廊里點(diǎn)著熏。”
“多弄點(diǎn),每個房間的角落都放上幾枝。保證你今晚能睡個安穩(wěn)覺。”
經(jīng)理將信將疑。
“這……這玩意兒行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p>
陸向東看著姜芷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心里已是信了十足。
他直接對李鐵和王柱下令。
“去,幫經(jīng)理一起弄?!?/p>
“是!”
很快,一股濃烈辛辣的煙霧在走廊里彌漫開來。
那味道算不上好聞,甚至有點(diǎn)沖。
招待所經(jīng)理被嗆得連連咳嗽,心里直犯嘀咕,覺得這年輕女同志八成是在耍他。
可下一秒,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發(fā)生了。
天花板的夾層里,墻角旮旯里,猛地傳來一陣陣“吱吱吱”的混亂尖叫!
緊接著,一只只肥碩的老鼠,大大小小,跟瘋了似的從各個角落里躥出來,順著墻根往招待所大門外逃去!
那場面,就像一支潰敗的軍隊,丟盔棄甲,屁滾尿流!
不到十分鐘,整個招待所,再也聽不到半點(diǎn)老鼠的動靜。
經(jīng)理張著嘴,拿著雞毛撣子,徹底石化在原地。
他跟這幫畜生斗了小半年,人家女同志就動動嘴皮子,拔了幾根野草,就把這耗子窩給連鍋端了?
“神……神仙!”
經(jīng)理回過神來,兩步?jīng)_到姜芷面前,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神醫(yī)!”
經(jīng)理猛地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昨天聽說牛源縣紅旗飯店的表彰信!說有個女神醫(yī),一根手指頭就治好了他們大廚的病!就是您吧!”
姜芷挑了挑眉,沒想到自己的“事跡”這么快都傳到這兒來了。
“您幾位快樓上請!最好的房間!我這就去給您打熱水!晚飯想吃什么?我讓后廚給您開小灶!”
這一夜,安平縣招待所,前所未有的安靜。
姜芷躺在簡陋但干凈的床上,有些難以入眠。
尸香,莨菪堿,龍血苔……這個“青囊閣”,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她思緒紛飛時,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誰?”
“我?!笔顷懴驏|的聲音。
姜芷起身開了門,只見陸向東端著一個搪瓷缸子站在門口。
“招待所燒的熱水,給你留了?!?/p>
缸子里冒著騰騰的熱氣,溫?zé)岬挠|感從指尖傳來,讓她心里也跟著暖了一下。
“謝謝?!?/p>
“早點(diǎn)休息。”陸向東囑咐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苯坪鋈唤凶×怂?。
陸向東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月光從走廊的窗戶里灑進(jìn)來,照在她清冷的眉眼上,竟也柔和了幾分。
“陸向東,”姜芷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確定,“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尸香’的作用,并不僅僅是用來遮蓋尸體腐爛的味道。”
陸向東眉心一跳:“那還能是什么?”
姜芷慢悠悠的繼續(xù)。
“它本身,就是一種‘引子’。”
“或者說……”
“是‘餌料’。”
“為了吸引……或者喂養(yǎng)某種,比尸體更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