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頓足,垂眸。
女人纖長的睫毛忽閃,每一下好像都拍在了宋時野身上。
他抿唇,喉頭滾動著,與跳動的心臟同頻震顫。
“說啊?!?/p>
或許是眼前人的沉默太久,宋時野忍不住開口催促,可是喉嚨依舊仿佛哽著,酸澀感也涌了上來。
顧紅終于抬眸,視線閃爍著,聽出了宋時野語氣中的幾分哀求。
可她還是狠下心。
“我的話已經(jīng)說完了。”
顧紅的語氣很輕,每一下的吐息都讓宋時野的心忐忑地提起落下,直到徹底墜入谷底。
他只覺得耳邊嗡鳴:“什么意思?”
宋時野有些不死心的,還想去拉顧紅的手,可是女人緩緩避開的動作刺在他的眼里,叫他也不敢再去伸手了。
“沒說完……你就要和我分道揚鑣了?”宋時野見顧紅抬腿就要走,心一橫,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袖,“我不許?!?/p>
顧紅扭頭,原本冷硬的心卻產(chǎn)生了一絲波動。
宋時野不知什么時候眼眶通紅,雙眸濕漉漉的,連語氣中都帶上了幾分哽咽:“阿紅,是我的錯,我沒想到他們會私自聯(lián)系你,不要這么對我。”
可是女人面無表情,而是伸手,一根一根將宋時野的指尖掰開。
宋時野怔住,愣愣的看著她的動作。
清冷的嗓音近在耳邊:“回家吧,他們還在等著你呢?!?/p>
“我們本來就不合適,我也沒有想過和你有什么?!?/p>
撂下最后一句,顧紅頭也不回的離開。
宋母本來遠遠望著,看著兩人在路上糾纏??傻搅俗詈笾涣粝滤螘r野一個人站在路中央,她眼神不忍,上前想將人拉回別墅。
可拽了兩下,卻發(fā)現(xiàn)紋絲不動。
“媽,她不要我了?!?/p>
落寞的聲音被吹散在空氣里。
宋母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她就那么重要嗎?她不要你了,宋家每個人都要你?!?/p>
“不一樣。”
他的聲音就像一團氣。
宋時野終于轉(zhuǎn)過身來,形容黯淡。
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腳下的步子虛浮,仿佛下一刻便會絆倒摔一跤。
宋母落在身后,緊緊盯著他自顧自回房間的背影,心頭發(fā)抖。
她從來沒有見過宋時野這樣。哪怕是他再生氣,和家人拌嘴的時候,為人一直都是矜貴懶散又傲然的。
可是現(xiàn)在,就仿佛一個斷了線的提線木偶。
宋母來不及多想,趕忙跟上。
可不等她接觸到宋時野,只聽得“砰”地一聲,屋門被沉沉合上。
宋母當(dāng)即被隔絕在外,心臟還在狂跳著,格外的不安。
宋詩斐深深的望了一眼宋時野緊閉的房門,上前拍了拍宋母的肩膀?qū)捨浚骸皨專瑒e擔(dān)心,時野那么喜歡顧紅,讓他一時半會放下也不太可能。讓他冷靜冷靜吧?!?/p>
宋母心里頭的忐忑揮之不去,可她也清楚宋時野這人格外犟,自己在外面著急于事無補,只好作罷,讓他自救。
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讓他自己待會吧?!?/p>
宋老爺子拄著拐杖在遠處看著,面容陰沉,看不出神情。
與此同時,很不巧,顧紅剛走到外面的大路上,準(zhǔn)備打車回去,一滴雨滴便砸到了自己額頭上。
她晃神地眨了眨眼睛抬頭,卻發(fā)現(xiàn)雨勢漸大。
顧紅低頭去打電話:“丘叔,您到了嗎?”
“小姐,我剛從宅子里出來,但是路上有點堵,可能還得一會?!?/p>
沉穩(wěn)的聲音,帶著一些急切。
顧紅有些苦惱的抬頭看了一眼暗沉的天,手里的電話又突然響起:“小姐,我看天氣預(yù)報突然提示馬上會有雷陣雨,您看盡量找個地方躲一下,等我到!”
他語氣更加焦灼,顧紅無奈,也只好點頭。
剛掛完電話,好巧不巧,豆大的兩滴雨滴打在了她的眼睛上,當(dāng)即便順著睫毛往下滑,落到了面頰上。
冷意從皮膚漫進骨髓,顧紅打了個寒顫,當(dāng)即環(huán)顧四周,想尋找一個避雨的地方。
可這里是一片私立的別墅住宅區(qū),也只有宋家一個住戶。
經(jīng)過剛剛那一遭事,她總不好再厚著臉皮回去,可是此刻她站在大路邊上,周遭竟然沒有一塊能避雨的地方。
顧紅愁眉苦臉,也將剛剛在宋家的不愉快拋之腦后。
“滴——”
驀地,身后傳來一道響亮的喇叭聲。
顧紅皺著眉捂耳躲避,可卻發(fā)現(xiàn)那車聲似乎停在自己身后不動了。
她扭頭望去,迎面便對上了一張?zhí)裘嫉目☆仭?/p>
“上來?!?/p>
那人雙手握在方向盤上,此時正正視著她,唇角無聲地做出了一個口型。
厲寒忱?
顧紅此刻的震驚不亞于看到火星撞地球。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京城?
見顧紅沒動,厲寒忱無奈的吐出一口氣,將車窗搖下:“雷陣雨,你還不上來,是想等著淋成落湯雞回去嗎?”
“可別到時候一身冷氣回家,傳染給小兮?!?/p>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格外毒舌,而說出的這句話也確實戳中了顧紅的心窩子。
顧紅指尖緊了緊。
聽丘叔的意思,只怕一時半會還沒法到。
她也感受到了額頭上的濕意愈發(fā)寒冷,最后還是妥協(xié)上了車。
只是也不知道算是天公不作美,還是太過作美,顧紅剛一上車,外面的雨聲便猛地一下大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顧紅盯著被沖刷的車玻璃,心有余悸。
“剛剛不是不上嗎?”
厲寒忱余光瞥了一眼顧紅。
顧紅很快收斂了臉上多余的情緒,只留下了一點淡定:“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聞言,厲寒忱噗嗤一笑,宛若冰雪消融,春風(fēng)拂面。
只是這點春風(fēng),吹不到顧紅那邊。
厲寒忱最近的那點弧度也漸漸落了下去。
“你怎么會來京城?跟蹤?”
女人的聲音在逼仄密封的車內(nèi)響起。
厲寒忱考慮到漸冷的天氣,特意開了制暖的空調(diào),可是和顧紅坐在車?yán)?,卻怎么也溫暖不起來。
特別是她如今的質(zhì)問。
厲寒忱眉心微微動了動,但又很快恢復(fù)如常。
他笑,故作輕松:“顧紅,京城可不是只有你時家?!?/p>
顧紅挑眉,不置可否,只是一雙眸子抬起,盯在了后視鏡上。
她沒有說話,厲寒忱卻敗下陣來,無奈的嘆了口氣:“是。”
“為了你而來,但也算不上跟蹤?!?/p>
顧紅冷哼一聲:“宋家那邊也有你的手筆吧?”
厲寒忱倒是沒有想到顧紅會追問到這種程度上,握著方向盤的指尖一緊。
可是女人的視線如注,他避之不得。
厲寒忱抿了抿唇,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直勾勾地反盯著顧紅:“怎么,很遺憾嗎?”
“或者說,是怪我破壞了你們?”
他雖然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可是說話的同時,自己的心口也在瑟縮著。
“厲寒忱,這樣做有意思嗎?”
顧紅擰眉反問:“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你現(xiàn)在沒有資格插手我的任何事?!?/p>
“可我是宋時野的小叔,那如果說,我是為了他呢?”
顧紅可以劃清界限的話語,成了插進厲寒忱心口的利刃,可他還偏偏要裝作表面上毫不在意的模樣。
可是顧紅,他心里痛死了。
厲寒忱暗暗咬著腮幫子。
憑什么宋時野就可以一直肆無忌憚的站在她身邊?那個毛頭小子,有什么值得她多看的?
“你自己清楚?!?/p>
顧紅輕嗤。
兩人沉默著,空氣也幾乎凝滯。
厲寒忱的手依舊停留在方向盤上,似乎在思考是不是帶她去個別的地方躲雨。
當(dāng)然,不止是躲雨。
可是……
他就從后視鏡里面小心的看了一眼顧紅。
她低頭擺弄著手機,時不時的敲敲打打,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誰發(fā)消息。
“滴——”
“鈴鈴——”
喇叭聲和手機鈴聲同時響起。
顧紅剛一接通,電話里的丘叔就讓她往后看。
顧紅轉(zhuǎn)過身,這才發(fā)現(xiàn)身后響喇叭的正是丘叔!
他此時更舉著兩把傘朝她的方向走來。
“厲總,這次確實要謝謝你?!?/p>
顧紅開門準(zhǔn)備下車去,可手剛放到車門上又停住,回頭望向厲寒忱:“當(dāng)然,我也需要警告你,不要過多的插手我身邊的事。”
她的視線劃過車內(nèi),最終又定格在厲寒忱那種有些僵凝的刀削側(cè)顏上:“我也不管你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不是巧合,以及我身邊有沒有你的眼線,我提醒之后,這種巧合不要再有了?!?/p>
話音落下,車門被摔上。
“小姐,真是抱歉,老太太剛好要出門,我想著你去做客肯定沒那么快,就先去送老太太了。”
丘叔滿臉抱歉,充滿陽剛之氣的方臉上兩道蹙眉耷拉下來。
“沒事的丘叔,這個雨勢太大了,我們趕緊先回去吧,免得讓他們擔(dān)心了。”
顧紅笑了笑,接過了丘叔手里的傘,兩人一同上了車。
直到那輛車遠去,厲寒忱已經(jīng)停在原地。
臉上最后的一絲好神神情盡數(shù)褪去,只留下灰敗之色和讓人發(fā)顫的陰郁。
顧紅剛才的警告仿佛仍舊歷歷在目。
他閉著眼睛長吐了一口氣,試圖將其忽略,可女人那樣冷漠的深情依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厲寒忱心口鼓動著,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
她是因為宋時野,所以在埋怨他?
厲寒忱越想越心堵,可突然之間,一個念頭鉆進腦海。
如果真的是因為宋時野,那么為什么宋家讓他們兩個分開,她卻欣然同意?哪怕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搞了鬼。
厲寒忱原本摔進泥里的心突然又升了起來。
他眼睛閃爍著亮光,就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大陸。
難道說……
其實宋時野對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