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寒忱,那一年是入秋。你知道秦城冬天的天多冷嗎?”
顧紅微微抬頭,思緒放遠,仿佛真的回到那個寒冷的冬天。
秦城第一律師,首富厲寒忱的夫人鋃鐺入獄。
比跌落神壇更讓她擔憂的,是那群在監(jiān)獄里的惡魔。
“監(jiān)獄里,只要有一個人排擠你,就會慢慢變成一群人排擠你。你猜,我身上這些傷疤是怎么來的?”
她輕笑,語氣依舊淡淡的,仿佛在講述一個與她毫不相關(guān)的人的過往。
“他們說我惡毒,說我不要臉爬男人的床,在那么冷的天用冷水潑在我的身上,讓我一個人打掃一整間監(jiān)獄,稍有一點不順就會找茬扯我的頭發(fā),打我的臉,挨打是習(xí)以為常的事。到最后他們不滿于此,甚至在我的身上攀比。哪一刀落在我的身上,我會疼的更大聲呢?”
顧紅笑著看向厲寒忱,面頰上沒有一絲她在監(jiān)獄里那時的驚慌和最后的麻木。
“七個月的時候,我的肚子已經(jīng)大得驚人,甚至連正常的走動都很難做到。可是那是監(jiān)獄,小兮也并不是滿十月生下來的,哪怕到了春末,她的身子也依舊羸弱。我在監(jiān)獄里是最底層,發(fā)下來的熱水和吃食他們就算是倒了也不會想到給我。為了小兮,我去哭,去求,去下跪,我沒有尊嚴。在那一年里,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只有小兮?!?/p>
厲寒忱嘴唇顫抖,囁嚅著“不要再說了”。
“厲寒忱,我對你的感情早就磨滅了?!?/p>
顧紅遠遠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不知道是因為回憶的痛苦,還是因為什么別的,心頭的悲傷慢慢的騰升起來,淚意卻在眼角慢慢續(xù)成了珠。
她眼睛顫了顫,纖長的睫毛粘上了晶瑩的淚沫,卻沒有讓它成滴落下。
顧紅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哀怨和痛苦通通咽了回去。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那一場噩夢也醒了。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房間的位置。
小兮就在那個房間里睡著。
哪怕現(xiàn)在即將入冬,她也會有最完善的保暖措施,暖和的衣服和滋補的吃食。
那么痛苦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顧紅不再笑,眼睛里也仿佛淬了冰。
“厲寒忱,我不愿意相信你,你也沒有資格。你這個父親,為小兮做過什么呢?”
她將一份dna檢測報告丟在他身上。
確定離婚之后,她便去醫(yī)院給厲寒忱和小兮進行了親子鑒定。
厲寒忱唇瓣顫抖,接過手中的報告,視線一眼便掃到了99.9%的字樣。
他閉了閉眼,哀痛的心也隨之碎裂。
正如顧紅所說。
時至如今,所有哀求和挽留的話都成了一紙空談。
他……確實沒有資格。
厲寒忱猛然間想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為了顧顏一點摩擦傷就調(diào)走了厲氏私立醫(yī)院的所有醫(yī)生,差點讓小兮高熱夭折。
如果小兮當時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厲寒忱咬著唇瓣,腥甜的鐵銹味也隨之竄入口舌。
“對不起。”
三個字極短,極輕,極重。
顧紅指尖微微一頓。
她別過臉,讓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隱于黑暗。
“出去。”
女人的聲音輕如羽毛,落地無聲。
這一次,厲寒忱沒有強留。
沉默片刻之后,耳邊隨即響起了沉悶的腳步聲。
精致昂貴的皮鞋聲就仿佛一道道告別的節(jié)拍。
隨著門被輕聲合上。
顧紅抬眼看向天花板,眸中卻一片茫然。
厲寒忱離開之后也并沒有走遠。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南苑緊閉的門,手漸漸的落在了胸口上,那里還在劇烈跳動。
沒想到小兮竟然是他的孩子。
也沒想到當年顧紅在監(jiān)獄里受了那么多的苦。
沒想到……
懊悔和心疼同時涌現(xiàn),幾乎將他淹沒到窒息。
彼時他只覺得顧紅竊取公司機密,被捕入獄,受到任何的懲罰都是她應(yīng)得的。
可是現(xiàn)在……他的想法和思緒早已天翻地覆地改變。
厲寒忱倏地想到了什么,猛地攥緊手心。
不。
顧紅不會竊取厲氏的機密。
這一句話猛然竄到他的心頭,就仿佛一盞明燈,驟然點亮。
他之前厭煩顧紅,厭煩她對自己緊追不舍的炙熱情感。
可如今反想。
這樣一個深愛著他的人,又怎么會竊取公司機密去給司慕淵?
如果顧紅不愛他,又怎么會將小兮生下來?
厲寒忱心頭猛的收緊,就仿佛突然抓到了什么。
此刻明月當空,潔白皓明的月亮灑下一片明輝。
厲寒忱的心也被拂的清明。
他的呼吸瞬間急促,腳步也猛的拔起。
“把我上次去會所的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找到里面那個女服務(wù)員,把她帶到我面前來?!?/p>
厲寒忱厲聲命令。
林斌連連應(yīng)下。
“另外,我要夫人一年前入獄的所有監(jiān)控?!?/p>
他想了想,還是加了這一句。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手臂還微微顫了顫。
“是?!?/p>
電話掛斷,周遭一片寂靜。
一番命令之后,厲寒忱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他漫步在這條回南苑的必經(jīng)之路上,腦海中飄過的是之前和顧紅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
其實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早就對她另眼相看了吧。
其實自己只是厭惡她使了手段讓家中強迫自己與她結(jié)婚。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已經(jīng)在許多是在相處中被她的優(yōu)秀吸引。
如果他們相處的再久一點,如果沒有一年前的那次意外……是不是小兮便不會那樣倉促的降生?是不是他們就不會走到這種地步?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厲寒忱整個人仿佛失了魂,幽靈一般。
漆黑的大衣融入濃黑的夜,徹底消失不見。
顧紅也不再像一年前那樣,無數(shù)次在窗邊翹首以盼厲寒忱的身影。厲寒忱離開之后,她便轉(zhuǎn)而回房。
網(wǎng)絡(luò)上有關(guān)她和顧家的鬧劇已經(jīng)愈演愈大,而他也在郵箱中發(fā)現(xiàn)了一道久違的來信。
雖然是匿名,但是就差把“顧長風(fēng)”三個字打在上面了。
畢竟……自己早就把顧家人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拉黑了。
“顧紅,就算你覺得顧家冷落了你,但是估價沒有少你吃穿用度,你從旁人比起來依舊是金貴無比的顧家大小姐。難道就因為小時候的一些嫉妒心,你要置我們于死地嗎?”
顧紅伸出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的拖著腦袋。
其實他還真的說對了。
顧家倒臺,就是她的下一個計劃。
她冷冷勾唇,甚至沒有一絲想要回信的欲望。
耳邊是起起伏伏的呼吸聲,讓人心中格外平靜。
顧紅掃了一眼小兮那張可愛的小臉蛋,面頰上的冷意散去大半。
她將郵箱關(guān)閉,轉(zhuǎn)而去看自己如今收購股份的進度。
顧氏股份暴跌,許多股民早就迫不及待地出手,更別說顧紅還愿意出高價。就算清楚顧紅和顧家之間的漸漸升起硝煙,不過和他們又沒有關(guān)系。
顧氏擁有大額股份的股東還在觀望,大部分小股東卻已經(jīng)紛紛拋售。時到如今,顧紅手中已經(jīng)有著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算積少成多了。
看著事情在她滿意的范圍中發(fā)展,顧紅在睡前給方玉發(fā)去了一個喜訊便躺下。
而此刻,厲氏大廈的頂層卻同時點起燈。
林斌整個人憔悴地就仿佛三天三夜沒有休息。
畢竟睡得好好的被拉起來,是個人都接受不了。
他心底哀怨不已,面上卻只能依舊恭恭敬敬。
“這是您要的監(jiān)控錄像?!彼麑⑵桨暹f過去,又道:“蘇小姐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p>
看著遞到跟前的監(jiān)控視頻,厲寒忱的手難以察覺地顫抖了一瞬。
他緩緩接過,入目是雜亂的監(jiān)獄,看模樣是個小角落。
一只潔白的手套在地面上擦過。
緊接著,一條粗壯的腿便猛向踹了旁邊。
“嗚!”
嘈雜的聲響中傳出了一道女人壓制痛苦的嚶嚀。
“這就是你擦的地?”
胖女人被幾人簇擁著站在最前方,肥瘦的手一把將一張清麗的臉扯進了鏡頭中央。
厲寒忱瞳孔一縮。
顧紅!
哪怕是那樣模糊的鏡頭,依舊可以看到女人的國色天香。
白皙的皮膚,烏黑的發(fā),即使此刻那張臉被捏的變形,也依舊是好看的。
“讓你好好打掃,你就打掃成這樣,怪不得昨天張姐要教訓(xùn)你?!?/p>
胖女人身子的狗腿子勾著嘴角,看起來頗有幾分狐假虎威的得意模樣。
顧紅肩膀縮著,眼睛里滿是恐懼。
她清楚,無論自己做到何種地步,他們都能抓到找茬的機會。
她們分明就是對著自己而來!
顧紅眼神警惕,就仿佛一只受驚的小獸。
而這副神情,更讓她那張臉美得不可方物。
站在她面前的幾個人眼底漫上嫉妒之色。
其中一個看起來極為刻薄的長臉女人率先站了出來。
她一把扯住了顧紅的頭發(fā),逼著她吃痛著把頭仰起來。
“你就是靠這張臉嫁給厲總的吧?”
她咬牙切齒的開口,刻意留長的指尖還在顧紅的頭皮上劃過。
尖銳和恐懼順著頭皮蔓延。
顧紅眼角當即落下了一滴驚恐的淚。
“啪——”
這一巴掌極重,又清脆。
監(jiān)獄里的聒噪都被打沒了。
“哭?這里可沒有別的什么男人,你使這一副狐媚的做派想勾引誰?”
她獰笑一聲,從手中摸出一把指甲剪。
這是她上次特意留下來的。
這東西的出現(xiàn),瞬間引起了眾人的興奮。
“這么喜歡用臉勾引人,你說我把你的臉毀了,你該怎么辦呀?”
“還能怎么辦?等出獄之后就被厲總‘退貨’唄!”
周遭人瞬間幫腔,一人一句的嘲諷貶低,又一同哈哈大笑,幾乎要用笑聲將屋頂掀翻。
顧紅屈辱的低著頭,死死咬住唇瓣,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那張原本就白皙的臉更白了。
厲寒忱看著屏幕上的畫面,壓的心頭幾乎喘不過氣。
他將其暫停,指尖還在發(fā)抖。
這些畜生!
厲寒忱咬著腮幫,那雙向來冷情的。眼睛噴灑出灼熱的火焰,幾乎要燃盡一切。
“這些人,只要屏幕上出現(xiàn)了,無論天涯海角,把她們給我找出來?!?/p>
男人咬牙聲音中,帶著唬人的陰狠。
站在一邊的林斌打了個寒顫,莫名覺得背部一股森涼。
畫面繼續(xù)。
指甲剪的鐵漆含光在模糊的監(jiān)控畫面下依舊冷冽和駭人。
顧紅的眼睛驚恐的瞪大,剛才還在努力憋著的眼淚瞬間涌出,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落在臉頰上。
“不……”
沒有任何英雄救美的劇情。
鋒利的刀面在那張精致無比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艷紅色瞬間讓眾人歡呼起來。
“刺啦——”
一個人大膽的扯開了顧紅的衣服。
“我還留了上次吃飯的刀叉,我也試試!”
她興奮的瞪大眼睛,就仿佛一匹見了生肉的野狼。
“我也來我也來!我拿鋼絲球!”
漸漸地,周遭不斷有人涌上來。
“放過我!不要!不要!”
顧紅凄厲的慘叫和求救聲淹沒在興奮的歡呼聲中,整個畫面混亂無比,慘痛異常。
林斌在一邊看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底滿是對顧紅過往的憐憫。
厲寒忱死死攥著手心,喉嚨里的血腥味已經(jīng)漫到了口鼻。
“扣扣——”
“厲總,您在嗎?”
女人緊張的嗓音倏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