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前兩天是媽媽太激動了,你別怪媽媽。既然你也回顧家了,不如也別在外面住了,媽媽想多補償你。正好顏顏聽說你答應回來,也急匆匆辦了出院手術。媽媽親自下廚祝賀我們全家團聚?!?p>耳邊是刻意放軟的女聲,溫柔慈愛,全然是一個心系子女的母親形象。
而接到這個電話的顧紅卻面無表情,甚至將身子微微挪遠了些。
“顧紅?”
聽到電話接通后那頭卻沒什么反應,時成玉忍不住喚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縷壓不住的煩躁。
顧長風趕忙皺眉,眼神示意時成玉打住。
時成玉一噎,又努力維系住顧長風要求的態(tài)度。
“孩子,你如今一個人在外。小時候時媽媽疏忽了你,長大后我們又母女離心,這么多年都沒還好看過你,給媽媽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
時成玉再次爭取。
而聚在一起同樣盯著顧紅手機的侯英努了努嘴,用著口型無聲地說:“彌補的機會,喲喲喲?!?p>她將嘴唇浮夸地變成O型,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別提多滑稽諷刺了。
方玉無奈地瞧著,卻沒有伸手制止。
畢竟,她和侯英的態(tài)度差不多,也根本不相信時成玉這突如其來的所謂母愛。
“別去。”
方玉也學著侯英的樣子,無聲地朝顧紅撥動唇瓣。
顧紅顯然面對時成玉興致缺缺,可眼神轉向方玉侯英兩人又帶上一些笑意。
“可以。”
寂靜許久的電話里突然傳來讓人滿意的答案,時成玉一愣,抬頭看向在一邊等著的顧長風。
他連連點頭。
“好,那就今天晚上回來吧顧紅,媽媽等你你。”
時成玉生怕她突然反悔似的,一串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顧紅輕聲應下,撂了一句率先掛斷:“我知道了。”
被掛斷的“嘟嘟”聲響起。
時成玉放下電話,臉上有幾分不悅。
哪有女兒先掛媽媽的電話的?一點禮數(shù)都不知道!
顧紅答應,正中顧長風下懷,他還擔心她不愿意呢。
目的達成,他也沒了繼續(xù)哄時成玉的欲望。
甚至一眼沒看。
“我出去一趟?!?p>時成玉一聽,心中更加不滿,焦急地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孩子晚上回來,我去買點菜。”
“讓保姆去不就……好了……”
甚至不等時成玉說完,顧長風的身影消失不見。
她心里格外地不是個滋味,可又有一絲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欣慰。
顧長風這好像還是第一次這么在意她生下的孩子。
時成玉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自己依舊黑屏的手機。
其實她不喜歡顧紅,雖然有她不服管教這些缺點,但是讓她最排斥的原因就是她太不懂事,顧長風一直對她態(tài)度平平,甚至因此對自己也沒了兩人剛戀愛時的激情和關懷,所以她幾乎將一切怪在了顧紅身上。
都是她,讓她丟了老公的愛。
她收回視線,往廚房走去。
“花姨,晚上做點家常菜,普通一點。哦對了,別的都隨你,但是有一道酸菜魚頭一定要鮮美?!?p>她叮囑了幾句,突然想起來忘了和顧長風說要什么菜。
“你把要準備的菜做個清單發(fā)給長風,他出去買菜了。”
保姆連連點頭應下,時成玉打了個哈欠,轉而上樓睡午覺去了。
顧紅此刻卻遭受著侯英不滿的瞪眼。
她看著侯英嫉惡如仇的模樣,不禁抽了抽嘴角:“怎么了?”
“為什么同意?”侯英翻了個白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難道還不清楚這些人想做什么?”
“對啊,就算這趟去顧家沒什么危險,那也無非就是討好你。畢竟此前時成玉對你態(tài)度那般惡劣,如今要演什么母女情深,唯一的可能就是顧長風在旁邊攛掇的?!?p>方玉也十分不贊同地看了過來。
她覺得顧紅根本沒有必要和顧家虛與委蛇。
這樣的吸血鬼家庭,就該有多遠滾多遠。
“有句話叫,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p>顧紅朝著兩人眨眨眼睛,里面閃過一抹狡黠。
侯英剛接觸到這一目光,猛地坐直了身子,剛才的不悅也隨之變成了興奮。
“你是想耍他們一把?”
“嗯哼?!?p>顧紅挑眉,不置可否。
“顧長風如今表面上和時成玉和好如初,無非就是為了時家,他滿心想著給自己還有匡玉瑤謀劃,我偏不如他愿。我要讓他想得多高,就跌的多慘?!?p>她一字一句,配上眼中時不時閃爍的光,倒叫侯英和方玉不禁打了個寒蟬。
“我支持?!?p>雖然驚訝于顧紅如今的成長和變化,可侯英還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她的做法。
方玉卻沒有立馬表態(tài)。
她看著顧紅,眼中有擔憂閃過。
她并不希望顧紅過深地陷入仇恨之中,也不希望她將一切都放在報復顧家人身上。
“如果你想,就去做吧?!?p>可是她更早認識顧紅,也清楚那些人給她帶去了怎樣的傷害。他們最后什么結果,都是咎由自取。
方玉揉著眉心,也點了點頭。
顧紅清楚她的想法,將手緩緩蓋住了方玉的手背。
她抬起視線,對上一雙堅定清明的眼睛。
“謝謝,放心?!?p>聽到這句,方玉終于如顧紅所說,將心放了下去。
“紅!”
“阿紅!”
驀地,兩道高分貝呼喊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幾乎要將房頂掀開。
伴隨著人聲的,是砰砰的踩踏樓梯聲。
宋時野和桑朗兩人糾纏在一起,誰也不服誰。
“你們在干什么?”
顧紅站起身,視線率先落在了宋時野身上。
“怎么回事?你剛從出院,不是讓你先去休息嗎?”
她擰眉,眸下是擔憂。
宋時野聽到顧紅說話,就仿佛被撐腰了一般,噠噠上前,一把躲在了顧紅身后,瞥瞥嘴道:“你怎么不告訴我你家里還有人?他怎么還在?!?p>他哼唧著指控,桑朗卻一臉黯然神傷地看著兩人。
“紅,你為什么讓他住在你家?!?p>他上前一步,穿著家居服的單薄身子像紙一樣,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吹走。
宋時野一聽這話,眉頭一挑,一只手宣誓主權般搭在了顧紅肩頭上:“這話該我問你吧。堂堂大音樂家,連住酒店的錢都沒有嗎?”
桑朗的視線隨著人聲而轉,定格在宋時野身上,那股被辜負的委屈勁也不見了,像一頭被人擅闖領地的小狼:“那你呢?你怎么不住酒店?”
“當然是阿紅舍不得我住?!?p>宋時野得意地仰起頭,故意氣他一般往顧紅身上貼。
而這樣的舉動瞬間讓桑朗氣紅了眼,看向顧紅的眼神好不可憐:“紅!”
他上前想拉住顧紅的手,卻被宋時野眼疾手快地打掉,眼神兇惡威脅地瞪了一眼。
桑朗眸底一寒,可面上卻呆愣一片。
他指尖蜷縮了一下,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已然漫上水霧。
“好了?!?p>顧紅有些頭疼地打斷兩人,抱臂:“說吧,你們怎么鬧得矛盾?!?p>“我可乖了,跟著龐姐上二樓,結果路過一個房間的時候他一開門就揍我。”
宋時野可憐巴巴地沖著顧紅撒嬌,眼睛里卻是故意挑火的興奮,甚至囂張到絲毫不加以掩飾。
桑朗看著宋時野的神情,心不斷下墜,攥著拳頭反駁:“是他闖入二樓!”
顧紅也大抵聽明白了情況,余光瞥了宋時野一眼。
沒想到愛鬧事的這次竟然沒錯。
“是我的意思,當時龐姐也是我安排著給他帶路的?!?p>“是啊?!?p>龐姐終于氣喘吁吁地下樓,臉上還有還未完全褪去的慌亂。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兩人也沒說幾句話,不由分說地就上了手,給她一個老年人嚇一跳。
桑朗聽出她們的意思,也明白是自己理虧。
“可是……”他不甘地上前一步,“你怎么能讓別的男人住進來……”
他嗓音低落,顧紅卻眼神古怪:“我為什么不能?如果要這樣說的話,你也應該從南苑出去?!?p>說到最后一句,顧紅甚至眉眼驟然犀利,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霸氣。
宋時野幾乎要星星眼了。
果然是他的阿紅。
“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p>宋時野趕忙上前拉了拉顧紅的胳膊勸和。
要是真給顧紅惹毛了,誰也不讓呆在南苑,那他找誰說理去?
他心中暗暗嘀咕,變幻的小眼神全被侯英捕捉了去。
她翻了個白眼。
誰說男人不心機。
“你這兩天出去找酒店,不用留在南苑了?!?p>顧紅望著桑朗,完全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話音落下,桑朗整個身子晃了晃,他探求地去找顧紅的目光,直到得到一抹淡漠冷冽的視線,心臟徹底墜下深淵,摔了個粉碎。
他張了張嘴巴,可所有話都梗在喉嚨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顧紅也沒有心思繼續(xù)和兩個‘幼稚園兒童’掰扯,直接一掌拍在桌面上:“你們兩個現(xiàn)在不馬上回各自的房間,那就今天全部滾出去,也不用等明天了?!?p>桑朗倔強地緊了緊拳,掃到顧紅緊繃的臉終于放下了自己的倔強,背影落寞地上樓。
宋時野相比而言就得意許多,走之前還特意朝顧紅拋了個媚眼,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
顧紅無語至極,嘴巴一張,下一句訓斥的話還沒出來,宋時野臉色一邊,身影驟然消失。
侯英和方玉把眼前這場好戲盡數(shù)看完,同時扶額。
有的時候都有點懷疑顧紅身邊的磁場問題,怎么身邊一個兩個都這么奇葩。
相處了幾天,方玉已經徹底忘卻了桑朗還是她偶像的這一身份。
“你晚上回顧家的話,需要我們在外面等你嗎?”
方玉看向顧紅。
顧紅搖了搖頭:“不用,我演這出戲,怎么也得演個全套。估計得在顧家過夜了。”
兩人若有所思的點頭,都也沒說什么。
時間一晃便到了下午。
顧紅特意選了一身早些年愛穿的白色紗裙。
雖然她自小不得時成玉和顧長風的喜愛,但是外婆對她的關懷卻是無微不至的,吃穿用度不曾少了一份,公主裙更是填滿了一整個柜子。
她當年不得已回到顧家,小小的箱子里就帶著外婆給她準備的公主款白紗裙。
顧紅眼神輕閃,緩步上了出租,直達顧家。
“誒!來了!”
顧長風眼尖,推了推同樣在門口等候的時成玉的胳膊。
時成玉看著一輛出租停在別墅大門門口,隨后車門推開,露出一截蓬松的裙擺。
時成玉看到的一瞬,眼神恍惚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動了。
“媽?媽?”
顧顏輕輕碰了碰時成玉的手,卻發(fā)現(xiàn)沒什么用,她依舊死死盯著緩步而來的顧紅,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顧紅,快進來,你媽媽特意下廚做好了飯菜,就等你了?!?p>直到顧紅在面前站定,她才觸電般回過神來,手腳都有些不自在地亂放。
“嗯。”
顧紅的態(tài)度依舊不冷不淡,時成玉卻眸光放遠。
這一身……讓她想到了顧紅回家的那天。
自從發(fā)現(xiàn)顧長風不喜歡她,并且顧顏也時不時因為她受傷后,她把顧紅趕出了顧家和她外婆住,直到長大不少才接了回來,當時穿的,就是這樣一條白紗裙。
那個印象中嘴硬不服氣的孩子,變得冷漠極了,拒人千里之外,尤其是對她。
記憶與現(xiàn)實重疊,時成玉心口一顫,像被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心臟,幾斤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