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敬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滾落,她不住的點頭,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他人看著也都很不好受,孫嫂忍不住伸手抹起了眼淚,顏建軍肩膀微顫,雙眼發(fā)紅,顏菊的心像被刀割般,喉嚨里發(fā)出自責(zé)與愧疚的嗚咽。
如果當(dāng)初,她能早一點、早一點把真相說出來,也許司令夫婦和他們的親生女兒就不會在不知情里,錯過這么多年。
也許他們早就一家團聚了。
想起剛才說出真相的那一刻,她胸口的憋悶突然散了,連呼吸都比以前順暢了幾分。
那道捆了她四十多年的枷鎖,“咔噠”一聲開了。
顏菊本以為等待她的,是司令的震怒,是夫人的責(zé)罵,她還會連累到兒子和兒媳,可是并沒有,司令只沉聲說:“你們先回去吧,記住,這事先別往外傳?!?/p>
司令此時的語氣很平靜,卻像一塊石頭,壓在顏菊的心頭。
她顫著聲音問:“您……不怪我嗎?”
田敬淑嘆了口氣,“罷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再怪又能怎么樣呢?”
再怪就能讓問棠這些年,不用在別人家,而是在他們身邊長大嗎?
田敬淑每個字都說的很慢,沒有憤怒,只有藏不住的悵然和遺憾。
這份意料之外的寬容,比任何責(zé)罵都要更讓顏菊心里難受。
顏菊又“咚”地一聲跪了下來,雙手撐地,額頭重重磕向地面。
一下、兩下、三下,每一下都帶著沉甸甸的愧疚,撞的地板微微發(fā)響。
施震眉頭微蹙,卻沒有開口阻攔,田敬淑看著顏菊這副模樣,眼眶又紅了,伸手想去扶,終究只是又嘆了口氣,別過了頭。
怎么可能一點兒都不恨不怨呢?
這些年,她一直對顏菊心存感激,把顏菊當(dāng)恩人看,顏菊里找她幫忙,她從來不說二話,還讓施震在部隊里對顏建軍多照看點。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已這么掏心掏肺顧念的人,偏偏藏著最讓她痛的秘密四十多年。
那些本可以親手擁抱、親眼見證的時光,那些本該她屬于和親生女兒的、獨一無二的歲月,全都因為這遲來的真相,永遠(yuǎn)地錯過了。
顏建軍下意識地往前邁了半步,嘴唇張了張,他想替他媽下跪磕頭,可腳步剛抬起來,又硬生生頓住了。
他清楚地知道,這是他媽因膽小怕事犯下的錯,是壓在他媽心頭幾十年的愧疚。
這份罪,他媽必須親自去贖。
哪怕他再心疼,再想替他媽分擔(dān),也終究替代不了。
顏菊磕完頭,撐著地板慢慢站起身,額頭上已經(jīng)泛了紅。
“司令、夫人,我們走了?!鳖伣ㄜ娒Ψ鲎∷麐尩氖?,母子倆轉(zhuǎn)身,慢慢出了門。
兩人走后,施震便扶著田敬淑的肩去了樓上書房。
孫嫂伸著脖子看了會兒樓上的方向,思索再三,還是拿起電話撥通了施芷茵辦公室的號碼。
她在施家干了不少年了,芷茵對她一直很客氣尊重,在她心里,芷茵也算她半個孩子了,只要一想到芷茵不是司令和夫人的親生女兒,遲早有一天會徹底離開這個家,她的心里就揪得慌。
“芷茵……你現(xiàn)在方便回來一趟嗎?”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家里……出了點事?!?/p>
電話那頭的施芷茵剛上完一節(jié)課回來,聞言愣了愣,“出什么事了?嚴(yán)重嗎?”
“你先回來就知道了,我……我不好說?!睂O嫂話里帶著難掩的局促,掛了電話后就站在原地搓手,眼神一會兒往樓上的方向飄,一會兒又忍不住瞧大門的方向。
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這么慢。
不知等了多久,大門那就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施芷茵推門進來,有些急聲問:“孫嫂,到底怎么了?我媽呢?”
孫嫂抬手指了指樓上,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敢多說,只含糊道:“司令和夫人都在書房里,你……你上去看看吧。”
“我爸今天沒去部隊嗎?”
“去了,有事又回來了?!?/p>
施芷茵聞言,心里更不安了,抬腳去了樓上。
剛到書房門口,就發(fā)現(xiàn)書房的門沒有關(guān)嚴(yán)實,留著一道很小的縫隙。
她走過去,正要抬手敲門,里面?zhèn)鱽淼穆曇糇屗齽幼黝D住了。
是施震的聲音,比平時沉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不管怎么樣,問棠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我們必須把她認(rèn)回來!”
緊接著是田敬淑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和猶豫,“那芷茵怎么辦???我們養(yǎng)了她這么多年,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要是她知道她不是我們親生的,她該多難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施震的聲音提高了些,又很快壓下去,帶著無奈:“不能讓問棠再等了,她已經(jīng)等了四十二年了。”
“這么多年,我們虧欠問棠的,實在太多了!”
田敬淑帶著哭音說:“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們該怎么和芷茵說啊?她會不會覺得,我們認(rèn)回問棠,就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