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沈云梔如此肯定確切的回答,吳秋鳳懸著的心終于徹底落回了實處。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眼淚又忍不住涌了上來,但這一次,更多的是希望的淚水。
她緊緊握著沈云梔的手,哽咽道:“謝謝……謝謝你,沈干事……”
回到了家里,佟愛菊還沒睡,一直提心吊膽地等著消息。聽到動靜,她趕緊從屋里出來,壓低聲音急切地問:“云梔,承硯,回來了?孩子找到了嗎?”
沈云梔點點頭,也輕聲回道:“找到了嫂子,沒事了,虛驚一場。”
佟愛菊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道:“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真是嚇死個人了!”
她又笑著補充,“滿崽和衛(wèi)東那倆皮猴子,睡得跟小豬一樣沉,打雷都驚不醒,一個都沒鬧?!?/p>
沈云梔笑了笑,心下安定,又和佟愛菊說了兩句,便和顧承硯進屋了。
剛把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顧承硯卻突然轉(zhuǎn)過身,一把將沈云梔緊緊抱在懷里,手臂收得很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已的骨血里。
沈云梔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能感受到他胸膛劇烈的心跳和身上傳來的微微顫抖。她安靜地任由他抱著,過了一會兒,才抬起手輕輕回抱住他,溫聲問道:“怎么了?”
顧承硯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聲音悶悶的:“云梔……我會努力活下去的?!?/p>
這話沒頭沒尾,卻讓沈云梔的心猛地一揪。
顧承硯繼續(xù)說道:“從前……我從來沒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作為軍人,馬革裹尸、為國犧牲,是從參軍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準備的。我無懼生死,也覺得那是最終的歸宿。”
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可是……剛剛看到吳嫂子和小磊的樣子,我突然就想到,萬一我哪天也……你和滿崽該怎么辦?”
“你們肯定會很難過……我不能死。”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像是在發(fā)誓,又像是在對自已下達最嚴厲的命令,“我得活著,好好地活著,盡我最大的努力活著回來。我得看著滿崽長大,得陪著你變老?!?/p>
以身許國,是軍人的天職,他義無反顧。
但心系小家,是丈夫和父親的責(zé)任,他同樣割舍不下。
沈云梔任由顧承硯抱著,感受著他胸膛的跳動,聽他說著。
他說的這些話里,沒有一個“愛”字,沒有華麗的辭藻。
但沈云梔聽懂了。
這是顧承硯說給她的情話。
她沒有說什么“你不會有事”的空話,只是更緊地回抱住他,輕聲道:“嗯,我知道。我們都會好好的?!?/p>
另一邊,佟家。
劉明偉輕手輕腳地進屋,打了個哈欠,正準備脫衣服睡覺。
卻見佟愛菊雙手叉腰,站在桌前,朝桌上那碗依舊黑乎乎、散發(fā)著詭異氣息的藥汁努了努嘴,語氣不容置疑:“先把這個喝了再睡?!?/p>
劉明偉瞪大了眼睛,一臉“你怎么還記著這事兒”的表情。
試圖蒙混過關(guān):“我……我我之前不是‘喝過了’嗎?”
他特意加重了“喝過了”三個字。
佟愛菊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藥給倒掉了?院子里那花都快讓你給藥死了!劉明偉我警告你,別給我耍花樣,老老實實喝了!還想不想要閨女了?”
劉明偉一看抵賴不過,媳婦兒又祭出了“閨女”這個大殺器,頓時蔫了。
只能苦著臉,視死如歸地端起那碗藥,捏著鼻子,咕咚咕咚地硬灌了下去,喝完還齜牙咧嘴地打了個寒顫,這味道真是經(jīng)久不衰的可怕!
看著他喝完,佟愛菊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而,還沒等劉明偉緩過勁來,佟愛菊突然就湊了過來,動作麻利地就要扒拉他的褲子。
劉明偉嚇了一跳,趕緊抓住褲腰,又是尷尬又是無奈地低聲道:“哎哎哎!愛菊!你……你能不能別這么粗魯?而且……我才是男人!”
這流程是不是有點太快了?而且角色是不是反了?
佟愛菊手上動作沒停,理直氣壯地白了他一眼:“那咋了?誰規(guī)定必須得男人主動?趕緊的!藥不能白喝!良宵苦短,別浪費時間!”
劉明偉:“……”他竟無言以對。
第二天一早,滿崽揉著眼睛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問媽媽:“媽媽,你的工作完成了嗎?那個照片修復(fù)好了嗎?”
雖然昨天他早早被爸爸哄睡了,但心里一直惦記著媽媽那件很重要的任務(wù)。
沈云梔看著兒子關(guān)切的小臉,心里一軟,摸了摸他的頭:“修復(fù)好了,媽媽完成了?!?/p>
“真的嗎?”滿崽眼睛一亮,“那……那照片上的人是誰呀?媽媽能告訴我嗎?”
沈云梔看著兒子,輕聲說道:“是宋磊的爸爸?!?/p>
滿崽愣了一下,小腦袋瓜迅速轉(zhuǎn)動,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宋磊的爸爸?!媽媽你是說……宋磊的爸爸是烈士?他不是……不是壞蛋了?”
沈云梔肯定地點點頭:“對,宋磊的爸爸是烈士,是英雄。”
滿崽的小臉上瞬間綻開一個真心為朋友高興的笑容:“太好了!以后再也沒人會說宋磊是叛徒的兒子了!”
可笑著笑著,他的小眉頭又慢慢皺了起來,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難過:“可是……那也說明,宋磊真的……沒有爸爸了。”
小家伙的心里,已經(jīng)能體會到這種復(fù)雜的、既高興又悲傷的情緒了。
沈云梔抱了抱兒子,心里也是感慨萬千。
吃過早飯,沈云梔拿著精心復(fù)原好的畫像找到王部長。
王部長看到如此清晰、逼真的復(fù)原結(jié)果,又聽說只用了不到一天時間,簡直是驚喜交加,連聲稱贊:“云梔同志,你這效率太高了!水平更是沒得說!太好了!”
修復(fù)難度這么高的一張照片,就算是交到省級去修復(fù),也未必能修復(fù)好,更別說在短短一天的時間里就修復(fù)好!
沈云梔謙虛地表示只復(fù)原了最關(guān)鍵的人物。
王部長連連擺手:“夠了夠了!這已經(jīng)足夠了!”
他立刻帶著沈云梔和畫像去找了政治部的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
政治部的領(lǐng)導(dǎo)高度重視,立刻調(diào)出宋堅的檔案照片進行比對,又找了幾位熟悉宋堅的老同志辨認,最終確認:復(fù)原畫像上的人,確系犧牲的宋堅同志無疑!
身份一經(jīng)確認,后續(xù)工作迅速展開。
組織上決定,立刻派專人陪同烈士遺孀吳秋鳳和兒子宋磊,前往昆陽認領(lǐng)遺骸,讓英雄早日歸家。
沈云梔作為成功復(fù)原關(guān)鍵證據(jù)的功臣,也被指派一同前往,協(xié)助完成最后的身份確認事宜。
去昆陽的路上,吳秋鳳一直緊緊握著兒子宋磊的手,嘴唇抿得死死的,身體微微發(fā)抖,既期盼又害怕,緊張得不行。
沈云梔坐在她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寬慰:“嫂子,別太緊張,很快就到了。組織上已經(jīng)確認了,這次一定能接宋大哥回家。”
吳秋鳳感激地看了沈云梔一眼,點了點頭,但緊張的情緒并未緩解多少。
到了昆陽,一行人直接找到了負責(zé)保管遺骸的民政部門。
說明來意后,接待的工作人員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說道:“解放軍同志,你們也是來認領(lǐng)那具無名遺骸的?可是……剛才已經(jīng)有一位婦女同志進去認領(lǐng)了,她說……那是她失蹤了一年多的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