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被他眼神中的寒意凍得一哆嗦,剩下的話全都噎了回去。
他看著面如死灰的兒子,再看看即將被拘留的妻子,想到自已若是再進去,這個家就真的徹底完了……
他最終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地低下頭,再也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顧承硯不再多言,緊緊握住沈云梔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我們回家?!?/p>
他低聲對妻子說,語氣恢復(fù)了全部的溫柔。
沈云梔點點頭,回握住他溫暖干燥的手掌。兩人不再理會身后的一片狼藉,并肩走出了公安局。
走出公安局大門,夜晚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將方才屋內(nèi)令人窒息的紛擾稍稍驅(qū)散。街燈昏黃,在靜謐的夜色中暈開一圈圈柔和的光暈。
顧承硯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雙手輕輕扶住沈云梔的肩膀,低頭凝視著她,眼底是未盡的心疼和一絲未散的余怒。
“云梔,”他聲音低沉,帶著撫慰的力道,“剛才那些混賬話,一個字都別往心里去。那種人,不值得你費半點心神?!?/p>
沈云梔抬眸,對上他關(guān)切的視線,她唇角微微彎起,露出一抹清淺而通透的笑容。
“放心吧,”她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看透世事的淡然,“我怎么會把那種人的話放在心上?跟她生氣,才是真的抬舉她了?!?/p>
“這種人就像是永遠(yuǎn)長不大的巨嬰,出了問題,眼睛只會往外看,從來不會反思自已。兒子行為不端,她怪別人勾引;兒子違法犯罪,她怪別人陷害。仿佛全世界都該圍著她和她兒子轉(zhuǎn),稍有不如意,便是別人的錯。”
沈云梔輕輕搖了搖頭,語氣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絲淡淡的鄙夷。
“說到底,不過是極端自私罷了。跟她糾纏,講不通道理的,反而惹一身腥。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為這種人浪費一分鐘,都是虧了?!?/p>
顧承硯聽著妻子這番冷靜又透徹的分析,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他握緊了她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心中最后一絲陰霾也散去了。
“你說得對?!彼统恋穆曇衾飵е澰S和安心,“是我多慮了。我媳婦兒心胸開闊,看得明白。”
他的云梔,從來都不是需要被護在羽翼下經(jīng)不起風(fēng)雨的嬌花,她有著自已的韌性和智慧。
沈云梔側(cè)頭看他,眼中閃著狡黠的光:“不過,剛才看你那么生氣,為我出頭的樣子……”她故意拉長了語調(diào),“還挺帥的?!?/p>
顧承硯聞言,耳根微熱,卻忍不住低笑出聲。
沈云梔也笑了笑,不過看著夜色,想起了柳曼那些人,感慨道:“沒想到,南省這邊的情況這么復(fù)雜,隱藏在群眾里的特務(wù)……我這才來多久,就碰上不止一撥了?!?/p>
顧承硯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語氣沉穩(wěn)中帶著提醒:“嗯,這邊是邊境,情況確實復(fù)雜些,敵特活動相對頻繁。所以平時你更要多加注意,提高警惕。”
“我知道?!鄙蛟茥d點點頭,將他的叮囑記在心里。
“走吧,回家。滿崽該等急了?!?/p>
“嗯,回家。”
回到了家,院門剛被推開,滿崽就趕緊跑過來了。
滿崽一直強撐著沒睡,此刻撲到沈云梔腿邊,仰著小臉,大眼睛里滿是緊張和期待:“爸爸!媽媽!你們可回來了!壞人抓到了嗎?”
顧承硯點了點頭,肯定地說:“嗯,抓到了,一個都沒跑掉。”
“太好了!”滿崽立刻歡呼起來。
衛(wèi)東則是有些遺憾地說道:“顧叔叔,沈阿姨!你們怎么不等等我呀!要是那些特務(wù)還在,我保準(zhǔn)給他們放幾個毒氣彈,把他們?nèi)佳瑫炦^去!”
真是太可惜了,他又錯失了一個抓特務(wù)的機會!
沈云梔被他的話逗笑了,故意逗他:“哦?我們衛(wèi)東這么厲害,還隨身攜帶毒氣彈呢?”
衛(wèi)東一聽,立刻挺起小胸脯,伸出大拇指驕傲地指了指自已的屁股,一臉“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
“沈阿姨,你忘了?我能自制毒氣彈??!噗噗的那種!”
沈云梔:“……”
沈云梔看著小家伙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頓時哭笑不得。
不過還是說道:“行,下次一定。”
……
后續(xù)的處理結(jié)果很快便下來了。
徐文斌因盜竊國家重要歷史文物,雖未遂但其行為客觀上為敵特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機。
雖非主觀故意通敵,但情節(jié)嚴(yán)重,影響惡劣,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七年。他原本光明的前途,就此斷送。
徐母則因公然侮辱軍屬,情節(jié)較重,被處以治安拘留十五日的處罰。
……
半個月的借調(diào)期轉(zhuǎn)眼結(jié)束。
沈云梔圓滿完成了照片修復(fù)任務(wù),準(zhǔn)備返回部隊宣傳部。
臨走那天,周苗青和趙雅都紅著眼眶,萬分不舍。
“沈老師,你這一走,我們可真不習(xí)慣?!敝苊缜嗬蛟茥d的手。
趙雅也小聲說:“是啊,跟你學(xué)了這么多,真希望你能一直在這里?!?/p>
沈云梔心里也有些不舍,這兩個活潑熱情的姑娘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她笑著安慰道:“別這樣,文化局離部隊也不算遠(yuǎn),以后總有機會再見面的。你們要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問題,也可以來宣傳部找我?!?/p>
在依依惜別中,沈云梔帶著同事們送的筆記本和誠摯的感謝,返回了宣傳部。
沒過多久,縣歷史紀(jì)念館終于籌備完畢,正式對外開放。
開館這天,人頭攢動,盛況空前。
沈云梔和顧承硯帶著滿崽,與佟愛菊一家同行。
吳秋鳳和徐磊也來了,徐磊的脖子上,鄭重地掛著一雙洗得發(fā)白的手套。
已是暖春,無人戴手套,但周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無一投去異樣的目光,只有深深的敬意與動容。
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是他英雄的父親,留給他最珍貴的念想。
館內(nèi),一幅幅經(jīng)過精心修復(fù)的照片,無聲地訴說著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與不屈不撓的抗?fàn)帯?/p>
吳秋鳳和徐磊將那張由沈云梔親手修復(fù)的、宋堅烈士唯一的照片,鄭重地捐贈給了紀(jì)念館,它被安放在一個獨立的展柜中,柔和的燈光映照著烈士年輕英俊的臉龐。
徐磊牽著母親的手,站在父親的照片前,小臉繃得緊緊的,眼中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光芒。他大聲地,仿佛在立下一個鄭重的誓言:
“媽媽,等我長大了,也要當(dāng)兵!我要像爸爸一樣,當(dāng)個最勇敢的軍人,保家衛(wèi)國!”
吳秋鳳含淚點頭,緊緊握住了兒子的手。
沈云梔修復(fù)的那張偵察班戰(zhàn)前合影前,圍了不少人。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舊軍裝、一只袖管空蕩蕩的老人,在兒孫的攙扶下,駐足在這張照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