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蘭淑剛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掃到門口的云綺時,險些直接噴出來。
云汐玥的肩膀則劇烈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活像是大白天撞了鬼。
云綺?她怎么會來?!
云汐玥明明記得,公主府的請?zhí)凰土四赣H和她這個嫡女,云綺根本沒收到邀約。
可再看云綺身旁的陣仗——太子、四皇子、霍將軍、裴丞相、謝世子,這幾位哪一個不是手眼通天?
只要其中一人開口,給云綺討張請?zhí)贿^是幾句話的事。
巨大的恐慌與嫉妒涌上心頭,她只覺得渾身發(fā)軟,幾乎要坐不穩(wěn)。
她顫抖著抬起手,從方才的描金小碟里捏起一顆桂圓,猛地塞進自已嘴里。
……該補氣血的人是她。
不然,她才是真要撐不住了。
說來也巧,楚臨與云綺一行人剛踏入宴會廳,內(nèi)門也傳來一陣環(huán)佩叮當(dāng)。
昭華公主身著一襲蹙金長裙,裙擺繡著繁復(fù)的鸞鳥紋樣,走動間金線流轉(zhuǎn),華貴逼人。
頭戴赤金點翠步搖,垂落的流蘇隨著步態(tài)晃動,卻絲毫不減她周身的凌厲氣場。
她眉梢微挑,眼神銳利如鋒,自帶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氣。
剛一入廳,目光便被楚臨楚翊還有霍驍裴羨他們吸引,自然也瞧見了被他們簇擁在中心的云綺。
她霎時冷眉一蹙,語氣帶著幾分審視,聲音不高卻足以讓身旁人聽清:“那便是那個云綺?”
昭華公主十年前便嫁與駙馬,奈何成婚十載始終未能有孕。這些年她遍尋婦科圣手,試過無數(shù)偏方,卻始終未能得償所愿。
待她年過二十八,本已漸漸放下執(zhí)念,不再強求子嗣,命運卻賜下意外之喜,她竟如愿懷上了身孕。
十月懷胎分娩,她順利誕下此生第一個女兒,太后親賜封號景寧,更是將這唯一的女兒視若掌珠,疼寵無度。
正因這份極致珍視,景寧郡主的滿月宴,昭華公主籌備得極為上心。
從宴席的菜品規(guī)制、庭院的布置陳設(shè),到賀禮的備選清單,樁樁件件都親自盯著下人操辦。
尤其是受邀的賓客,更全是她逐一精挑細選。
一來需身份足夠貴重,非皇親國戚便是朝中重臣家眷,方能配得上為她的寶貝女兒慶賀。
二來也需品行端正、往來和睦,免得良莠不齊的人混入,擾了宴席的喜氣,更沖撞了她的景寧。
可偏偏,出來了一個云綺。
這個侯府假千金昭華公主早有耳聞——鳩占鵲巢多年的冒牌貨,來歷不明,血脈低賤。
即便被侯府當(dāng)作嫡女養(yǎng)了這些年,也是大字不識幾個,傳聞中更是蠻橫跋扈、蠢笨無知。
這般人物,縱使還掛著侯府養(yǎng)女的名頭,她也絕不可能讓其踏入公主府半步。
然而,謝家老夫人是她母后的親表姐,謝凜羽是她的表侄。
這孩子可憐,父母早亡,身邊只剩祖父母照料。她從前多年膝下無子,也算是看著這表侄長大,幾乎把他當(dāng)作自已孩子一般疼寵,向來是他所求,無不應(yīng)允。
可前些日子,這小子不知是著了什么魔,竟特意來公主府求她,要給云綺也討一張請?zhí)?/p>
她本是萬般不愿,可架不住這孩子生得俊朗,又擅長軟磨硬泡、撒嬌討喜,她終究是心硬不起來,勉強應(yīng)了。
此刻親眼瞧見云綺,昭華公主不由得冷哼一聲。
來她可以讓人來。但以這云綺的身份人品,她早已特意吩咐下人,將她安排在了宴席最角落的位置。
該讓這丫頭知曉,就算是到了這般場合,她也只能坐在最不受待見的位置,好好認清楚自已的斤兩。
然而另一邊,一行人剛邁入正廳,負責(zé)引導(dǎo)賓客入席的侍從便連忙上前。
齊齊躬身行禮,恭敬聲道:“太子殿下、四殿下、裴丞相、霍將軍、謝世子,公主殿下已為各位備好席位,奴才這就引您等入席。”
說罷,侍從抬手朝廳內(nèi)前方示意。那里正是宴席最前排、最尊貴的核心區(qū)域。
桌案皆為紫檀所制,鋪著明黃織金錦緞桌布,杯盤碗盞盡是官窯琺瑯彩,就連桌旁伺候的侍女,也都是精挑細選的伶俐人。
這排席位的排布頗有講究。
東側(cè)最前方設(shè)兩個主位,留給太子與四皇子楚翊。二人一個是儲君,一個是深得帝寵、地位與東宮不相上下的皇子,席位規(guī)格近乎持平。
唯獨太子的桌案邊緣,額外鑲了一圈暗金云紋,正中央還擺放著一枚雕刻瑞獸的和田玉璧,以此彰顯儲君的獨特身份。
西側(cè)最前方的兩個席位,是留給霍驍與裴羨的。
二人皆是皇帝最寵信重用的權(quán)臣,一文一武撐起朝堂半壁江山,席位緊鄰東側(cè)主位,彰顯公主府的敬重。
而謝凜羽的席位,則設(shè)在東側(cè)主位旁側(cè)、緊鄰昭華公主內(nèi)席的位置。這是特意留出的親近之位,也體現(xiàn)了昭華公主對他的疼寵。
楚臨倒是沒在意自已坐哪里,只看向那侍從,開口便問:“云大小姐的席位在哪里?”
侍從被問得一愣,愣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太子口中的云大小姐是誰,連忙躬身回話:“回太子殿下,云大小姐的位置在那邊——”
說罷,他抬手朝廳內(nèi)最偏僻的角落指去。那地方緊挨著回廊轉(zhuǎn)角,被一道雕花屏風(fēng)半遮半擋,遠離宴席核心區(qū)域,都是空位置。
桌上只鋪著普通的青緞桌布,杯碟也是最尋常的白瓷,連個伺候的侍女都沒有,唯有一盞昏黃的燭火搖曳,與前排的通明熱鬧形成鮮明對比。
顯然是最不受待見的末等席位,分明是被刻意安排到了無人問津的角落。
楚臨眉頭一蹙,眸底掠過一絲不悅。
云綺如今身份確實尷尬,可昭華姑姑將她安排在這等偏僻角落,未免也太折辱人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少女,語氣不自覺放柔,生怕她瞧見那位置會心生失落:“你別在意,想來是底下人辦事出了差錯。我去問過昭華姑姑,讓你坐到前面來?!?/p>
楚臨說著便要動身,云綺卻輕輕抬手攔住了他,眉眼間不見半分介意:“不必了殿下,那邊位置挺好的,我很喜歡?!?/p>
這安排的確正合云綺心意。
她來這宴席本又不是為了湊前看歌舞的,那偏僻角落可比前面自在多了。
云綺朝著楚臨頷首:“那我便先過去了,殿下不必掛心我。”
話音剛落,她轉(zhuǎn)身便要朝角落走去。
可步伐剛邁,手腕便被人一把拉住,謝凜羽幾步追過來,著急道:“寶寶,我和你一起坐那里?!?/p>
他才不管旁人給他安排什么席位,反正阿綺在哪兒,他就去哪兒!
說著便不由分說,拉著云綺的手腕跟著她往廳后走。
幾乎是同一時間,霍驍與裴羨對視一眼。
一個目光幽沉,藏著不加掩飾的在意。一個神色清冷,卻難掩眼底的異動。
裴羨率先開口,聲音淡而平靜:“替我謝過公主美意,但裴某素來喜靜,想換個位置。”
霍驍緊隨其后,聲音低沉有力:“我眼疾未愈,前頭燈火太盛,恐受刺激,還望公主體諒?!?/p>
兩人說完,不等侍從反應(yīng),便徑直朝著云綺離去的方向邁步。
只留下原地沒回過神的楚臨,以及一臉茫然無措的侍從。
楚臨愣了片刻,總算回過味來。
這兩人分明是和謝凜羽一樣,要跟著云綺去那角落。
霍驍?shù)男乃妓故乔宄?,畢竟是云綺的前夫,先前攬月臺上那般直白的心意,旁人都看在眼里。
可裴羨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向來對云綺視若無睹、避之不及嗎?
先前攬月臺上,裴羨還當(dāng)眾拒絕了云綺的求抱,怎么如今也對她這般在意?
楚臨還在捋這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身旁的楚翊卻忽然動了。
他沒有半句解釋,目光牢牢鎖在少女離去的方向,腳步已然邁開。
楚臨不由得睜大眼睛,連忙出聲:“四弟,你該不會也要去湊這熱鬧吧?他們幾個都是對云綺有心思……”
楚翊腳步微頓,轉(zhuǎn)頭看他時,目光深邃如潭,語氣平淡:“三哥怎么知道,我對她,就沒有那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