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怎么贈你步搖?”
周元慎表情冷淡,開門見山如此問。
程昭就把方才發(fā)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周元慎聽完,面無表情。
他微微側(cè)頭,想去看她的步搖。程昭打算摘下來給他,免得他這么盯著看。
被他盯著,她很不舒服。
她隨手一抽。
卻不小心碰到了自已的發(fā)髻,固定頭發(fā)的那根簪子松了,正好馬車一個顛簸。
程昭的頭發(fā)濃密順滑。
想要替她梳出好看的發(fā)髻很難,因為她頭發(fā)太密太順,不太容易固定好。
非得李媽媽的巧手。
程昭自已沒提防,這么一抽步搖,半個發(fā)髻散了,青絲灑落肩頭。
她的手定住。
如此變故,她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實在沒辦法,已經(jīng)無力挽回,就沒做任何反應(yīng)。
故而看在周元慎眼里,她像是嚇呆了。
他扶著她的頭,把剩下半個發(fā)髻上的簪子也取下來,導(dǎo)致她整頭頭發(fā)皆散落。
周元慎:“你可以綰個髻?!?/p>
有好幾次他母親去外祖家,頭上規(guī)規(guī)矩矩戴著頭飾??深A(yù)備和舅舅、外祖母耍槍,利落撤了頭飾,把頭發(fā)綰個低髻。
很容易,隨手的事,三兩下弄好,一根發(fā)簪就固定住。
“……怎么綰?”程昭則問他,“您會嗎?”
周元慎:“……”
他只當(dāng)女人有手就會。
“我不能見人了?!背陶燕叭唬榜R車上散了頭發(fā),從門口走回秾華院,這跟沒穿衣裳也差不多?!?/p>
周元慎沉默。
程昭把步搖遞給他:“國公爺還看嗎?”
周元慎接過來,仔細(xì)看了幾眼,還給她。
程昭很沮喪,不再開口說話;周元慎只顧想著什么,也沒再開口,馬車就回到了陳國公府。
他對程昭道:“你別動?!?/p>
程昭不明所以,但也的確沒辦法動。
她和國公爺坐車,披頭散發(fā),一旦下車還不知傳出怎樣的閑言碎語。
周元慎去了太夫人的馬車前,對她說:“祖母今日累了,別下車了,讓小廝下了門檻,直接進去?!?/p>
不待太夫人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去吩咐了。
小廝們一邊下門檻,一邊搭木板,讓馬車可以順利駛上臺階。
三輛馬車直接進了國公府。
太夫人心中疑惑,卻也沒多問什么;大夫人宋氏氣得半死,也沒閑心多慮。
程昭受益,馬車直接到了秾華院門口。
李媽媽和秋白迎接出來,程昭幾乎是小跑著進了院子,旁邊沒有其他人。
瞧著她頭發(fā),李媽媽和秋白都愣住了。
“這、怎弄得如此狼狽?”李媽媽擔(dān)憂問。
秋白:“誰欺負(fù)您了?”
程昭搖搖頭:“沒有?!?/p>
回來后凈手,換了一套家常衣裳,程昭坐在梳妝臺前,任由李媽媽為她簡單盤發(fā)。
會者不難,李媽媽的確是隨手給她盤了個簡單低髻。
素月乘坐下人的馬車,不能驅(qū)車進府,稍后才回到秾華院。
李媽媽等人想問問她今日情況,程昭便說:“我去趟絳云院,跟母親說說今日諸事,免得她擔(dān)憂?!?/p>
“是這個理兒,二夫人估計惦念了一整天。”李媽媽道。
程昭作為新媳婦第一次出門應(yīng)酬,二夫人肯定很關(guān)心情況。她又去不了。
果然,程昭進絳云院的時候,二夫人正吩咐丫鬟,去看看程昭回來沒有。
二老爺也從衙門回家了,換了家常衣裳喝茶;五少爺周元祁下學(xué)后過來吃晚飯。
程昭把??甸L公主府的事,都告訴了他們。
二夫人聽到大夫人宋氏公然挑刺,不免怒從心底起:“她欺負(fù)我罷了,還欺負(fù)晚輩,簡直拙劣。這些讀書人家的……”
二老爺咳了咳。
二夫人回過神:再罵讀書人家,會把程昭也罵進去。
“……她品行下作,目光短淺。你一個侄兒媳婦,耽誤她什么事?她可是好好住承明堂的!”二夫人說。
程昭:“母親別惱,我沒輸給她。誥命夫人們之間,什么消息都瞞不住。
大伯母當(dāng)時臉色難看極了,怎么都緩不過來,其他人少不得議論她。再過些日子,此事就會被傳開,她丟人現(xiàn)眼?!?/p>
“她活該!”二夫人道。
再三夸程昭做得好。
程昭果然很有能耐。
還是得多讀書。像大夫人宋氏那種讀過書的女人,非得同樣出身的程昭治她。
晚膳豐富,二夫人還給程昭盛湯, 叫她多吃些。
“宴席上吃不飽,你多吃,沒人笑話你?!倍蛉苏f。
程昭:“今日太冷,中午的確沒吃幾口,多謝母親體諒。”
她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二老爺和周元祁胃口也好,誰也不會因為多吃點飯就露出異樣神色,程昭吃得很舒泰。
飯桌上吃得好,二夫人心情好了很多。
飯后,又閑話瑣事。
雖然只多了程昭一個人,卻似熱鬧了不少,有很多話題。
提到了國公爺,五少爺周元祁突然說:“莽夫換了副將。他身邊那個黑長臉的副將,換成了黑圓臉的。”
程昭被小孩子老氣橫秋又生動的描述逗笑。
二夫人:“之前那個是吳副將,七八歲就在他身邊。不應(yīng)該換的。是有什么差事派出去了吧?!?/p>
二老爺沉默喝茶。
是換掉了,他也注意到了。
他還問了周元慎。
周元慎說,把吳副將送到舅舅身邊去歷練一段日子。
一個人的左膀右臂,豈能隨意派出去?
還不是因為在壽安院,動了太夫人的“愛寵”?
皇帝說要把穆姜賜給周元慎做如夫人,滿府里都如此稱呼她,周元慎卻當(dāng)著太夫人的面叫“穆姨娘”。
還讓穆姜罰跪。
這是借著穆姜,挑釁太夫人的權(quán)威。
太夫人的威望,豈是孫兒能撼動的?別說羽翼尚未稚嫩的周元慎,老謀深算的程相國都要讓她三分。
吳副將不走就會死,周元慎只得壯士斷腕。
可這些事,二老爺不會拿到內(nèi)宅來說,更不會告訴二夫人。
二夫人沒興趣,她也有些搞不明白,二老爺不想把內(nèi)宅也沾污。
這些風(fēng)雨,就跟前面二十幾年一樣,留在外院就可以了。
然而八歲的周元祁卻看得懂,還故意說出來。
他像是說給程昭聽的。
二老爺有些時候想,血脈還是很可怕的。
周元慎和周元祁兄弟倆,簡直是標(biāo)準(zhǔn)的周氏血脈:冷漠、刻薄,目光犀利到能洞穿一切。
更像太夫人一些。
二老爺又看了眼程昭。
程昭略有所思,又垂睫喝茶。她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