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一個人把大姐姐宅子的內院看了一遍。
沒人跟著她。
她散夠了,就回了大姐姐和母親跟前。
“……西邊的賞景閣修得真好。窗欞又是徐家作坊做的。徐家作坊的家私總是要等?!背陶颜f。
母親笑道:“你二哥花了心思?!?/p>
“二哥靠譜。換做四哥,他一定糊弄您和大姐姐?!背陶训?。
大姐姐失笑:“你和阿晁小時候也沒那么差。就去豐州那幾年,兩個人如今‘水火不容’的?!?/p>
程昭:“他聯(lián)合外人欺負我,還想我給他好臉色?”
在豐州時,四哥程晁總帶著赫連玹在她眼前晃蕩。
在程昭看來,一山不容二虎,那兩人不能伏低做小聽她吩咐,還敢總往她跟前湊,純屬挑釁。
似異族在邊境線襲擾。
程晁自已挑釁她也罷,還帶個外人。
不單單是威脅程昭的“領地”,還是家族的反叛。不溫順、不忠誠,程昭想起他就糟心。
“別因為外人壞了兄妹感情。”大姐姐說,“小妹最大度了,還是原諒他吧。這么在乎一個外人,如此給他體面?”
程昭深吸一口氣:“大姐姐說得對?!?/p>
母親道:“你也就愛聽你大姐姐幾句,我勸你,你從來都聽不進去?!?/p>
程昭:“……”
午膳是分開吃的,大姐夫在外院待客,沒進來陪岳母。
程昭與母親、大姐姐一起用過了午膳,便要回府。
小廝去說一聲,大姐夫出來送岳母和妻妹。
樊逍與赫連玹也趁機告辭。
又在門口遇到。
“……改日去我們府上做客?!敝茉钔蝗粚者B玹說。
赫連玹那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格外親切好看:“好,一定去打擾。正好有些事要與陳國公說?!?/p>
樊逍也客氣幾句,邀請赫連玹改日回家做客。
赫連玹與樊家老太君也認識,問候了太夫人身體,又承諾改日登門等。
這才彼此分開。
程昭要回陳國公府,樊逍就把周元祁托付給她。
“省了我單獨送他回去?!狈行Φ?,“有勞國公夫人?!?/p>
他叫程昭“國公夫人”的時候,有點揶揄味道。
“舅舅取笑我了?!背陶训?,“我?guī)е?,舅舅放心。?/p>
樊逍:“改日也去家里玩,叫上元慎?!?/p>
程昭應是。
各自上了馬車,程昭沒有再看一眼赫連玹。
馬車里,周元祁好奇看了她幾次。
“你怎么跟著舅舅來我姐夫家做客?”程昭問周元祁。
“小舅舅有本兵書,是杜安禮編寫的。我還沒有見過這樣見識的人,就好奇,讓小舅舅帶著我來見見他?!敝茉畹?。
又說,“小舅舅故意捉弄我,快到門口才說杜安禮就是你姐夫。我見過的。”
過年時候,他跟著去程家拜年,見過杜安禮。
只知道是大姐夫,沒記住他名字。
這次算是把名字、來歷、官職全部搞清楚了。
“我大姐夫的確很有才學,武藝又好。人情也算練達?!背陶颜f。
程家孩子們對大姐夫都很敬重。
“跟莽夫相比呢?”周元祁問。
程昭:“你休想拿我的錯處?!?/p>
“那你便是覺得莽夫比不上。你說這句話,就是自爆了‘錯處’。”周元祁道。
程昭:“……”
她恨不能伸手掐他的面頰。
又沒敢。
周元祁總自詡大人,他是不能接受旁人把他當孩子般逗弄。言語打趣他,他沒辦法,動手有些過了。
程昭怕他惱羞成怒。
“你與安東郡王是青梅竹馬?”周元祁又問。
程昭猛地轉過臉:“誰造謠的?”
周元祁觀察她:“你心虛?”
“沒有!”
“可你很有脾氣。反應如此之大,很難說沒點往事。”周元祁說。
程昭:“……”
往事的確很多,只是她不能接受“青梅竹馬”這個詞。這詞不僅曖昧,還帶著一點美好回憶。
程昭與赫連玹可不是這種關系。
程昭時常會想起她的護院文良。
不單單這個護院忠誠、細心,還因為他跟秋白很好。他死后,秋白偷偷哭了好幾回。
他的死,得不到任何報仇的機會,他父母與妹妹趁機投靠了安王府,借著他的骨骸謀求高位。
他們把所有事都壓下。程昭想要去報復,在他們眼里都是挑事,里外不是人。
程昭不知恨誰。
而這條人命、那場交情、秋白的痛苦,都跟赫連玹有關。
“我跟他沒有任何往事。”程昭把頭轉向旁邊。
她用力咬住后槽牙。
周元祁卻一直看她。
看了半晌,周元祁得出結論就是:皇后賜婚,是棒打鴛鴦了。
周元祁方才委婉打聽過,赫連玹的父親在程昭被賜婚前去世,他估計守重孝,耽誤了婚事。
而陰差陽錯,程昭成了周元祁的嫂子。
“這個人能入贅我們家嗎?”周元祁想。
不太可能,赫連玹是皇帝的堂弟,又繼承了爵位,被封了郡王。
郡王是不可能來做贅婿的。
周元祁嘖了聲,有點不甘心。
他替他嫂子物色了好些贅婿人選,論起談吐、容貌與氣質,赫連玹名列前茅,無人能出其右。
他出身還好。
也就這種身份高貴的人,才有資格配他天仙一般的嫂子。
沒見到赫連玹之前,好像誰都可以;見到了,誰都湊合。
周元祁最不喜歡湊合了,他什么都要追求最好。練個字,都要高價買屈漣先生的字帖。
“怎么逼得郡王做贅婿?”
這大概是周元祁接下來很長時間的功課之一,他必須攻克這個難題。
除了赫連玹樣樣出眾,還因為他的容貌,勉強可以與莽夫一較高下。
周元祁覺得莽夫很走運,生得極其英俊。也正是因為他英俊,才惹得那么多女人圍繞著他,讓天仙嫂子受委屈。
他胡思亂想,大腦里一場大戰(zhàn),沉默中忙活得熱火朝天。
而程昭,也在靜靜出神。
馬車??吭陉悋T口,他們倆竟是無知無覺。
直到有人掀起車簾。
簾外是晴朗的半下午,陽光從車簾外撞進來,程昭和周元祁都下意識瞇了瞇眼睛。
“……睡著了?”周元慎問,“半天不下車,你們倆磨蹭什么?”
陽光灑在他臉上,他眉骨豐隆,眼下便有了一點陰影,越發(fā)顯得他骨相優(yōu)越。
赫連玹還是不及他好看。
周元祁深沉嘆了口氣。
想找個各方面超越莽夫的贅婿,好難。
“這就下了?!背陶鸦厣瘛?/p>
她與周元祁心事重重邁入了陳國公府的大門。
兩個年紀不大的人,都是粉雕玉砌的容貌,偏做老者般的深邃表情,是挺有趣的——周元慎如此想著,也邁過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