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道歸知道,此刻親眼目睹這煊赫的排場、這眾星拱月般的尊榮,
那股酸澀灼人的妒意依舊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纏繞得她心頭陣陣發(fā)緊。
易知玉這前呼后擁的架勢,這通身的氣派,當真是浩浩蕩蕩,風(fēng)光無限的很!
反觀她自已,差距卻這般的大!
方才與母親途經(jīng)這聚寶齋時,連踏入店門都要反復(fù)躊躇,
最終仍是望而卻步,只因清楚這里任意一件珍玩,都遠非她所能負擔。
可易知玉進出此地卻如此輕松自如,仿佛不過是回自家后院一般尋常!
甚至連這聚寶齋的掌柜都要親自到門口躬身迎候,極盡殷勤!
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易氏出身低微,不過一介商賈之女,連官家千金都算不上,卻偏偏能成為沈云舟這般人物的正室夫人,穩(wěn)坐世子夫人之位!
當真是命太好了!
然而,在翻涌的嫉恨之下,崔若雪心底卻又隱隱升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與灼熱。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令她自慚形穢、連門檻都不敢邁入的聚寶齋,竟也是沈家的產(chǎn)業(yè)!
沈家之富貴,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驚人!
若他日真能進了沈家的門,成了沈云舟的人。
屆時……她還需掂量進哪家店鋪嗎?還需掐著指頭計算銀錢嗎?還需擔心看中的物件買不起嗎?
待到那時,沈家名下這些流光溢彩的鋪子,她大可隨意出入,看中什么,便可徑直取用!壓根就不必再操心銀錢的事。
想到這些,崔若雪想要踏進沈家門的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嫁給沈云舟為妾的決心也愈發(fā)堅不可摧。
她當時只在原地沉吟片刻,便徑直走向了那氣派恢弘的聚寶齋,向掌柜提出了拜見易知玉的請求。
盡管她對母親趙氏的說辭是“為了全乎禮數(shù)”,但這不過是她信手拈來的托詞。
她執(zhí)意要見易知玉,這看似尋常的舉動背后,實則藏著更為深沉的算計。
崔若雪心中比誰都清楚,沈云舟本人,多半是不愿納她為妾的,更加不會輕易答應(yīng)讓她踏入侯府大門。
盡管她內(nèi)心深處極不愿承認這個事實,但理智卻逼迫她不得不面對。
沈云舟對她,似乎真的并無半分男女之情。
當初他出手相救,或許真的只是一時憐憫行事。
否則,何以在將她安置妥當之后,便如同人間蒸發(fā),再未踏入那處宅院半步,更不曾來看過她一眼?
這幾年來,她日日期盼,夜夜思量,總盼著那道熟悉的身影能再次出現(xiàn)。
自打在青樓那個絕望的午后,被他救下的那一刻起,她那顆惶然無依的心,便已不由自主地系在了這個英武冷峻的男子身上。
當他為她贖身,妥善安置她和幼弟時,她心中曾涌起過隱秘的歡喜,以為對方看中了自已,以為自已能成為他的女人,能成為他的外室,常伴左右。
可誰知,自那以后,沈云舟便再未出現(xiàn)過,仿佛那日的援手只是一場幻夢,夢醒之后,他便將她徹底遺忘在了那方小小的院子里。
原本,她已不敢再抱有任何奢望。
一個戴罪之身,淪落過風(fēng)塵的女子,還能有何期盼?難道還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找上沈家大門嗎?
然而,上天竟真的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崔家恢復(fù)了往日門楣,她也重新成為了官家小姐。
身份的恢復(fù),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她心底壓抑已久的渴望與野心。
她想要嫁給沈云舟,想要嫁到沈家去,
可她也同樣明白,沈云舟也許,并無此意。
因此,她為了達成自已的夙愿,
一打聽到沈云舟離京公干,便立刻抓住時機,催促父親前往侯府拜會沈侯爺。
她篤定,只要讓父親向沈侯爺陳情,言明自已曾被沈云舟“安置在外數(shù)年”,雖無名分卻已有實情的事,
以及如今崔家既已平反,她重獲官家小姐身份的事,沈侯爺斷然不會反對她入府為妾。
畢竟對侯府而言,多一房妾室不過是尋常事,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常態(tài)。
故而,當父親主動求娶,甚至表態(tài)“即便不為妾室,只作婢女侍奉在沈?qū)④娚韨?cè)亦可”時,
沈侯爺果然如她所料,不僅應(yīng)允了此事,還頗為體面地承諾以良妾之禮迎她入府。
這一切原本順理成章,唯一的變數(shù),只在沈云舟一人身上。
倘若他回京后得知納妾之事,會作何反應(yīng)?
崔若雪心中并無十足把握。
萬一他執(zhí)意不納,執(zhí)意要將此次商議過納妾的事情抹去,那她所有的苦心經(jīng)營、步步為營,豈不全都付諸東流?
正因如此,方才瞥見易知玉現(xiàn)身,崔若雪心中立刻萌生了一個新的謀劃。
若今日她能成功拜見易氏,那么日后即便沈云舟歸來后執(zhí)意拒絕納妾,她也有了足以扭轉(zhuǎn)局面的籌碼。
她大可借“已提前拜會主母”之事大做文章,令京城上下皆以為侯府早已默許了這樁納妾之議。
試想,若婚事未定,她一個未出閣的官家小姐,何以要拜見沈家夫人?
易知玉又何以會接受一個毫無干系的陌生女子的拜見?
一旦“崔家小姐已經(jīng)拜見過沈家夫人”的消息傳揚開去,便等同于向世人宣告:兩家的“婚約”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屆時若侯府驟然反悔,必將受盡非議。
背信棄義、欺凌弱女的爭議,對堂堂侯府來說還是很有負面影響的。
而她,一個將姿態(tài)放得如此之低、滿懷待嫁之心卻慘遭背棄的弱質(zhì)女流,將在輿論中占盡天時地利與人和。
世人的同情與聲援,都將成為她手中最利的刃。
侯府即便為了保全清譽,顧及她一個弱女子的名節(jié)與前程,也勢必得將她迎入府中,以平息物議。
更何況,以沈云舟那般重諾守禮、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秉性,難道會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因侯府出爾反爾而名聲掃地、此生姻緣盡毀嗎?
她賭的,便是這份迫于形勢的“不得不”,與這份源于品性的“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