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公務”二字,沈云舟目光微動,心底沒來由地泛起一絲心虛。
他頷首避開她的視線,低聲應道:
“嗯,忙完了。”
易知玉想到一到這里就碰上了沈云舟,又輕聲問道:
“夫君這也是剛剛到嗎?”
沈云舟聞言一怔,喉結(jié)輕輕滾動。
他本該順勢說明原委,可沉默了一瞬,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輕應,終究沒有多做解釋,
“嗯,剛到?!?/p>
“那確實是挺巧的,”
易知玉微微頷首,眉眼彎出柔和的弧度,唇邊的笑意依舊溫婉,
“妾身也是這個時辰到的?!?/p>
話音落下,二人之間忽然陷入一陣微妙的寂靜。
這還是二人自前幾日沈云舟表明心意之后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不知為何,往日自然融洽的氛圍在如今竟然變得有些微妙和奇怪,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一般,
就連一向善于應對的易知玉,此刻也感到幾分無措,仿佛每個字句都要在心頭斟酌再三。
她斟酌著又寒暄了幾句家常,
“今日天氣甚好……”
“這大門口的花這般好看,里頭的定然是更好看的。”
可那些話語落在空氣中,反而讓這份尷尬更明顯了些。
她垂下眼簾,輕輕抿了抿唇,氣氛一時間又尷尬了許多。
兩人之間這古怪又生分的氛圍,讓一旁的小香看得直皺眉頭。
她看著自家夫人和二爺那幾句干巴巴的、幾乎與廢話無異的寒暄,站在原地急得不住搖頭。
更讓她心急如焚的是二爺那副少言寡語、不愿多作解釋的模樣。
夫人問他是否“剛到”,分明是以為二爺是獨自前來、恰巧在門口遇上,
可二爺?shù)购茫怪缓亍班拧绷艘宦?,他這回答不是更會讓夫人誤會他是獨自過來剛剛到的嗎?
他為何就不能多說兩句,哪怕只是簡單解釋一句“我是一路陪你過來的”也好啊!
這般惜字如金,夫人又怎會知道他這一路默默相隨的心意?
小香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
難怪二爺與夫人之間總是誤會叢生,一個問得云里霧里,一個答得不清不楚,這般對話,又怎能將心意傳達明白?
她無奈地癟了癟嘴,眼見夫人與二爺又陷入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朝著易知玉福了福身,輕聲打破了這片尷尬:
“夫人,二爺說的‘剛到’,和您說的‘剛到’,其實是一個意思,卻也不是一個意思。”
易知玉詫異地轉(zhuǎn)過頭來,眼中帶著幾分不解,似乎被小香這番像繞口令似的話弄糊涂了。
小香見狀,連忙又解釋道:
“奴婢是說,二爺并非與您湊巧遇上。他是在我們出發(fā)后不久便追了上來,這一路都是與我們同行而至的?!?/p>
小香這番話讓易知玉眸中的訝異更深了幾分:
\"一路同行過來的?\"
\"正是呢,夫人。\"
\"二爺在咱們出發(fā)后不久就忙完了公務,還未出城便追上了馬車。因著夫人正在小憩,二爺特意囑咐奴婢莫要驚擾您,這才一路靜默相隨。咱們本就是一起來的,并非各自前來。\"
聽著小香的解釋,易知玉眼中的驚訝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下意識地望向沈云舟,恰巧對上他投來的目光。
那雙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著千言萬語,讓她的心尖不由自主地輕輕一顫。
她連忙定了定神,唇邊漾開一抹溫婉的淺笑:
\"原是這般……妾身不知夫君是一路同行,方才問得唐突了。\"
被小香直接說破心意,沈云舟耳根微熱,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目光游移著望向宅院大門:
\"無妨。時候不早,我們進去吧。\"
察覺到沈云舟的窘迫,易知玉體貼地不再多問,只輕輕福身應道:
\"是。\"
她轉(zhuǎn)向小香,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從容:
\"小香,把備好的禮取下來吧,我們該進去了。\"
\"是,夫人。\"
小香利落地應聲,轉(zhuǎn)身從馬車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禮盒。
待一切準備妥當,易知玉緩步走到沈云舟身側(cè)。
二人并肩而立,帶著小香和隨行的侍女們,一同朝著那繁花似錦的宅院大門走去。
易知玉微微側(cè)首,目光落在身前沈云舟挺拔的側(cè)影上,眼底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
她心里再明白不過——這幾日他所謂的“公務繁忙”,不過是因著那日突如其來的表白后,兩人之間橫生的尷尬讓他不知該如何自處。
所以今日這場賞花宴,她早已做好了獨自赴會的準備。
畢竟那日他真摯灼熱的目光還歷歷在目,而她的倉皇逃離,讓原本融洽的關(guān)系驟然變得微妙。
這樣的情況下若還要并肩出現(xiàn)在人前,難免會陷入此刻這般欲言又止的境地。
其實她并不十分畏懼獨自面對這樣的場合。
經(jīng)歷過上一世的種種,她早已學會如何保全自已。
只要安靜地待在角落,想來不會再有人像前世的張氏那般刻意加害。
那些當眾受辱的難堪,這一世絕不會重演。
可令她意外的是,沈云舟還是來了。
不僅來了,更是在未出城時就追上了她的馬車,這一路默默相隨。
易知玉何等聰慧,稍加思忖便明白了他的用心。
今日出城赴宴的馬車絡繹不絕,各家的夫人小姐都會在途中相遇。
若讓人瞧見沈家夫人獨自赴會,連個相伴的沈家人都沒有,難免會有人覺得她不受重視,甚至因此看輕她、為難她。
這個可能她不是沒想過。
只是以如今的身份,即便真有人非議,應當也不至于有人敢公然刁難。
無論如何,她終究是沈云舟明媒正娶的夫人。
至于背后的閑言碎語,她早已學會不去在意。
橫豎不會造成太大影響,隨他們?nèi)ケ闶恰?/p>
畢竟,再糟糕也不會比上一世當眾受辱更難堪了。
但沈云舟卻細心地顧慮到了這一切。
他不僅專程趕來為她撐足場面,更體貼地不在途中打擾她小憩。
這份無聲的守護,讓易知玉沉寂的心湖不受控制地泛起漣漪,一絲暖意悄然涌上心頭,連帶著看向他背影的目光,也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