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還沒停。
雨絲順著客廳玻璃向下淌,大都市的霓虹星星點點,化開一片。
“真的很嚇人,換個人我肯定會去論壇掛你,還要報警。”
蘇夏抬起頭,一雙眸子烏黑明亮,害羞又惱火的模樣,“但你……”
吐出兩個字,她頓了一下,“你是不是因為太想我了?”
許霽青繃了很久的唇向上抿了抿,“嗯。”
想得不能再想了。
蘇夏紅潤的唇撅起,“哦”了一聲,“我覺得也是?!?/p>
“我就原諒你這一次,”她豎起一根手指,“一會就把你那些小號通通指認銷毀,以后再也不許這樣了知不知道?”
許霽青應,“好。”
“我媽媽當初跟你聊了什么,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說,但下次回國,過年我……”
她本來想說,過年帶他回去見蘇小娟。
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這句話聽起來實在太恨嫁了,緊急改口,“過年我、我和你吃飯,還有皎皎。”
許霽青唇邊的弧度更明顯。
燈影里,他長而直的睫毛微垂著,眸光朦朧,冰山消融般的情意。
蘇夏被他看得心臟鼓噪,感覺自已又開始暈乎了,深呼吸了一下,“別裝了,看見你笑了?!?/p>
她移開視線,強行振作精神,“你今天開車到這邊來,真的只是為了接梁卓謙嗎?不許騙我。”
許霽青目光不移,“不是?!?/p>
“我知道你在?!?/p>
他怕太倉促,顯得不夠莊重,所以給自已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兩千萬刀的A輪,對他來說最大的意義,就是眼前的這一刻。
就算藝術團今天不在波士頓演出,他也會立刻搭上最近的一班航班,飛回京市。
“那你真的好自信?!?/p>
蘇夏抿唇,“我要是不想見你怎么辦?!?/p>
許霽青喉結滾了滾,緩聲開口,“那我就把你追回來?!?/p>
“好不好?”
分開的這幾年,許霽青好像不僅氣質變得成熟,連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問句的尾音很輕,像溫柔的春風,吹得她鼻尖莫名有些酸。
她第一次忍住了沒點頭,微微歪著頭,抬頭看向對面的男人。
“后天我回國,你要每天給我發(fā)消息,打電話?!?/p>
“等你下次回來,無論是在學校還是江城,我每天都要看見你,直到我看膩為止?!?/p>
“你要接我實習下班,跟我一起買票回家,陪著我手牽手壓馬路看電影,你在清大就陪我吃飯,不在的話卡留下給我刷?!?/p>
“許霽青,”她眼眶潮潮的,淋了雨的小貓似地,明明每句話都是要人哄,語氣卻都軟得不像話,“我的青春也只有這幾年,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真的會跟你分手?!?/p>
“好,我都答應?!?/p>
許霽青在她紅紅的眼角親了親,掌心扣在她腦后,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不分手?!?/p>
只要他還活著。
誰都無法把她從他身邊奪走。
蘇夏梗著上身坐了一會,三兩下就被許霽青摸得坐不直,忍不住地想往人身上倒,倏地聽見他說,“今年冬天去頤和園溜冰嗎?”
她蹭一下,聲音悶悶的,“要去。”
許霽青胸腔很輕地震了震,像是在笑,“月票夠不夠。”
“干脆買年票好了?!?/p>
他居然還說好。
“錢是這么花的嗎?!?/p>
蘇夏側過頭,在他上臂輕輕咬了口,“我是去當游客,不是應聘保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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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波士頓天色放晴,陽光暖融融的。
直到第二天,許霽青開車送她回了趟藝術團下榻的酒店,把行李箱取出來,換回平時的毛衣長褲,蘇夏還是難以置信——
那么貴的套房,那么璀璨浪漫的夜景,如此恰到好處的氛圍。
他們居然就真的什么都沒做。
前世她和許霽青躺在一張床上,如同正常夫婦一樣相擁而眠的經(jīng)驗幾乎沒有。
在這一點上,她和二十歲出頭的許霽青在準備上差不多,她根本沒有那個臉皮去當大姐姐。
她能做出的極限努力,就是在許霽青在客廳不知道加班到幾點,一身冰涼水汽回來之后,一邊裝睡,一邊往他那邊滾了滾。
主臥里的燈是他親手關的,漆黑一片。
她就算瞇著眼睛去看,也分辨不出許霽青臉上到底是什么神色,只感覺他渾身都像是僵了一下,隔了好一會兒,手臂才從被子下抬起,有些笨拙地圈住了她的腰。
就算是擁抱,也跟她想的那種密不透風的擁抱完全不同。
他根本就沒貼上來,整個身體都跟她隔了挺遠。
許霽青,純情和澀情的二極管。
他們早飯吃得晚,拎著箱子出來時,已經(jīng)過了晌午。
秋天的太陽不熱,許霽青帶她去波士頓公園逛了逛,他倒是牢記了昨天她說過的那句“手牽手軋馬路”,只要是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手就沒松開過。
天蝎男的十指相扣。
大拇指和小拇指都壓在最外,將她的每根手指都緊緊包住,麻酥酥的都要出汗了,才罷休。
老城區(qū)雨天晴天兩個樣。
昨天風吹雨淋只覺得灰撲撲不過如此,溫暖的陽光一灑,每一片紅楓銀杏和磚墻都像被鍍了金箔,電影似的好看。
湖邊有金發(fā)的小孩子蹲著喂天鵝,蘇夏走走停停,拍了景又拍人。
一開始還心無旁騖,后來風起,一片落葉被卷進她后衣領里,許霽青伸手幫她取了。
楓葉的邊緣已經(jīng)微微脫水,薄薄的脆,從她后頸劃過耳廓。
就那么一秒,蘇夏又想起來昨晚被他刮的那下腳踝,側過臉咽了咽口水。
許霽青一直在觀察她,“餓了?”
“一點點。”
蘇夏有點心虛,不怎么敢看他。
許霽青認真給建議,“簡餐的話附近有龍蝦卷,想看整座城的夜景,我?guī)闳ジ咛幊晕鞑汀!?/p>
“麻省的食堂有自助餐,你想試試的話,也可以。”
龍蝦已經(jīng)吃過了,夜景也已經(jīng)看過了。
食堂……
人好多啊,她想做點什么都不合適。
蘇夏抬起頭看他,“有炒粉嗎?”
她自已不知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耳垂已經(jīng)紅了。
柔軟又圓潤,在陽光下微微透明,隱約一圈金色的絨毛。
許霽青垂眸,迎上她一雙拼命不躲閃的眼睛,低聲道,“沒有。”
“可我想吃。”
蘇夏像過去那樣,勾了勾他的小指,“你給我做不行嗎,去你家?!?/p>
一旁的橡樹下,有對情侶在野餐墊上擁吻,小白狗在一旁跑來跑去。
許霽青許久沒再說話,眸光沉沉灑下,從她的耳垂落到嘴角。
蘇夏好害羞。
可來都來了,她怎能這樣毫無進展地離開,也太丟臉了。
她又重復,“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