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帝國海軍是公主的魚鷹。
只要是許霽青主動靠近蘇夏,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靠近,她好像都能聽見槍支上膛的聲音。
而一旦這種接觸的方向反過來,便無人再輕舉妄動。哪怕只是讓流彈擦過她的發(fā)梢,也是誰都不敢冒的風險。
從普通投資商的女兒體驗生活,到公主盛裝來訪,蘇夏來收容所的由頭還是實習飼養(yǎng)員,只不過簽到頻率越來越高。
一開始還是一周一次,后來周末也會兜一大圈過來。
帝國的冬天如海岸線一樣漫長,十一月島上寒風刺骨,飄起了雪花,公主不再像往年一樣,在壁爐溫暖的水晶鏡廳里開舞會打瞌睡,而是一天不落地拎著她的錫桶,走在投喂許霽青的路上。
蘇夏現(xiàn)在癡迷于一種新的游戲——
她這位來自深海的新朋友好說話且慷慨,只要她能無視那些怎么說都勸不退的海軍,每一次她出現(xiàn)在許霽青面前,對方都甘做她再聽話不過的寵物,任她怎么動手動腳都不反抗。
除去異形誕生背后,殘忍的實驗不談,許霽青的存在本身對她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神奇,他跟誰都不一樣。
他臉頰和手臂的皮膚很滑,涼涼的,質(zhì)地比人類男性要細,又比同齡少女結(jié)實得多。就算他已經(jīng)伏在她腳邊,這么近的距離仔細端詳,還是看不到一絲瑕疵,連血管看上去都像是白瓷細微的裂痕。
偶爾她摸了太久,許霽青會有些不耐地閉上眼睛。
他睫毛很長,浸透了海水之后,是種和她想象中不同的微微發(fā)硬的觸感。就算睡著了,許霽青都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柔和、無攻擊性,他依然危險。
可等他再睜開時,那雙漂亮的眼睛每次都會讓她心跳不聽使喚。
兩成是對未知強大力量的恐懼,八成是“他居然能這樣聽話”的微妙得意。
章魚的眼睛是橫的,而許霽青為戰(zhàn)爭而生,狩獵的本能讓他擁有一雙瑰麗的金色豎瞳。
平時看起來很警覺,漆黑的瞳仁緊縮成一線,她伸手過來的時候,那片濃稠的金色會肉眼可見地震顫起來,節(jié)奏混亂,狂亂跳動如壞掉的儀表盤。
他到底是在克制攻擊欲,還是別的什么同樣激烈的情緒,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最終都會在她的掌心里安定下來。
反正,她下一次蹲坐在許霽青的池邊時,不用特地伸出手,他也會不計前嫌,早已準備好似地抬起臉,面無表情地往她手心里湊。
甚至有時候她的手不動,許霽青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散開在海水中的觸手卻已經(jīng)焦躁地甩動起來,仿佛令他每天感到饑餓的并不是她送來的食物,而是她的撫觸——
不是給了吃的才給摸。
而是恰恰相反,被她這樣碰一碰,他才會對那些黏膩的生肉勉強生出些食欲,愿意讓不知道是何種族的血液弄臟他干凈的身體。
人總是會對和自已相似的東西有天然的安全感。
蘇夏在摸過他與人類相似的臉頰、肩膀和手臂后,按捺再三,還是忍不住蠢蠢欲動的心,很禮貌地開口,“你愿意再從水里出來一點嗎?”
之前第一次被他纏過時,小吸盤在她手臂上留下過圓圓的粉色印記,好幾天都沒消,她覺得挺好玩的。
有海軍盯梢,這幾個月她再沒體會過那種又詭異又有點舒服的感覺,公主殿下有點想念了。
“就一會會兒,不會讓你脫水的,”她眼巴巴地看著他,打商量地豎起一根手指,“我輕輕地摸一下,就一下,然后就讓你回去了。”
“不會把你摸壞的?!?/p>
17.
許霽青有人類的手臂。
但平時做動作時還是更習慣用觸手,他們更靈活、更有力,怎樣的屈伸旋轉(zhuǎn)都不設(shè)限。
正因如此,他從飼養(yǎng)池出來的動作并不像人類少年那樣,雙臂撐著大理石階一躍出水,而是借由觸手在玻璃缸壁上的支撐,觀察著她的表情,慢慢地坐在了池邊。
水珠滑過他緊實的下腹,然后是他竭力想藏住的另外半身。
那些她所謂想看的觸手,因為太大了,多半還是浸在水下。
只有一支不那么可怖的,勉強算得上有幾分秀氣的觸須尾巴順著玻璃壁爬了上來,小吸盤扒在離她裙擺還剩幾公分的地面上,一開始還在興奮地翕動著,后來因為原地亂動地太快,把自已都打成了一個結(jié)。
許霽青側(cè)對著她,像是覺得有些丟臉,本能地想往回撤,然后就聽見她笑了。
蘇夏笑完,連忙捂住自已的嘴正色,半捂住自已粉撲撲的臉。
“只有它自已嗎?”
“如果能再出來一點就好了,你明明有很多……”
擔心他覺得冒犯,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措辭,卡了半天,拎起自已的裙子扭了半圈示意,“它的朋友?!?/p>
“都是我?!?/p>
許霽青說。
“哦,”蘇夏從善如流,眨了眨眼睛,“那我想看看你?!?/p>
無需完全伸展就能超過十米的觸須,假如全部出水,自然不可能盤踞在這間玻璃展廳里。
而就算他只是將一部分的自已展露在她眼前,蘇夏還是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玻璃墻壁外有狙擊槍,是她對他三令五申過的絕對不能擋住的禁行區(qū),她本人也是他不能主動觸碰的存在。
可盡管如此,那種黏稠滑膩的青黑色還是無比克制地、瞬間鋪滿了眼前的整個空間,幾乎給她說過的觸碰禁區(qū)描了一個邊。
蘇夏向他的上半身走一步,他龐大的觸手就后退一步,或者說那是一種很勉強才稱得上“后退”的圍獵行為——
從她面前逃離,卻步步緊逼地填滿她身后的空地,無聲無息。
直到蘇夏重新來到他面前,在他身邊整理了一下裙擺,端莊又可愛地坐下。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只是興奮。
一雙大眼睛閃閃發(fā)亮,“……我要摸了?!?/p>
“我的手是干凈的,進來之前洗過?!?/p>
她強調(diào)。
許霽青喉結(jié)動了動,把他那支少年時代受過傷的右側(cè)觸手藏好,不再看她,“嗯?!?/p>
18.
蘇夏以帝國皇室的榮光與尊嚴起誓:
她沒有提前看過什么不正經(jīng)的科普書,更沒有想對許霽青耍流氓。
她只是很客氣地,在她也分不清哪支是哪支的觸手中,隨手挑了被他壓得最嚴實的那個。
誰讓它看上去那么可憐,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許霽青自已活活絞斷了。
她只是想救救它,才不是因為她提前知道……
那是許霽青的交接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