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衛(wèi)國沉浸在這份溫馨和滿足中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院門開著。
屋里亮著燈。
只是,家里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們走進院子,看到堂屋里多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干部裝,臉色極度陰沉的中年男人。
是夏鴻升。
夏禾和夏雨的父親。
他端坐在八仙桌的主位上,面前放著一杯沒動過的熱茶,正冒著裊裊白氣。
丈母娘陳翠霞和老丈人沈柱陪坐在一旁,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顯得局促不安。
夏禾和夏雨姐妹倆則低著頭,站在一邊,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
屋里原本熱鬧的氣氛,因為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瞬間凝固了。
看到王衛(wèi)國他們進來,夏鴻升的眼皮抬了抬。
目光如刀子般掃過,最后落在了王衛(wèi)國身上。
那眼神里,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
“夏叔叔,您怎么來了?”
張蓮連忙放下手里的肉,擠出一個笑容,上前打招呼。
夏鴻升沒有理她,只是冷哼了一聲。
沈青山碰了碰妻子的胳膊,示意她別再說話。
王衛(wèi)國將自行車停好,神色平靜地走進堂屋。
“叔來了?!?/p>
他淡淡地打了聲招呼,仿佛沒有察覺到這屋里壓抑的氣氛。
夏鴻升這才正眼看他,聲音里帶著一股官腔。
“王衛(wèi)國同志,我有些家事要處理,你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這明擺著是沒把王衛(wèi)國當自家人,要當眾給他難堪。
沈青陽年輕氣盛,當場就要發(fā)作,卻被王衛(wèi)國一個眼神制止了。
他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掏出兩份蓋著紅章的文件,用力拍在桌上。
“自己看!”
“知青辦的正式通知!因為北方旱災,糧食減產,所有滯留的女知青,統(tǒng)一調往南方的農墾團!三天后就走!”
夏鴻升的聲音在不大的堂屋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石頭,砸在眾人心上。
夏雨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夏禾的身體也微微顫抖著。
沈青陽一把搶過文件,快速地瀏覽著,越看臉色越是難看。
“憑什么!在這里待得好好的,憑什么說調走就調走!”
他激動地將文件拍回桌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不是為別人,是為夏雨。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心里早就有了這個姑娘的影子。
夏鴻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這是組織的決定,是顧全大局!你們村里巴不得她們走吧?少兩張嘴吃飯,能多分多少糧食?”
這話雖然難聽,卻也是事實。
村里不少人確實是這么想的。
沈柱和陳翠霞對視一眼,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爸!我不走!”
夏雨終于忍不住,帶著哭腔喊了出來。
“我不想去什么南方農墾團,我就想待在沈家村!”
夏鴻升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覺得自己作為父親和干部的威嚴,受到了挑戰(zhàn)。
“胡鬧!這是你任性的時候嗎?這是組織對你們的關心和照顧!南方的農墾團條件多好,去了就是正式職工,不比你們在這里刨土強?”
女兒們能有更好的前程,他臉上也有光。
王衛(wèi)國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此刻,他才緩緩開口。
“叔,你想讓她們走,問過她們自己的意見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夏鴻升心頭一震。
“她們……她們懂什么!我還不是為她們好!”
夏鴻升的聲音弱了下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王衛(wèi)國站起身,將夏禾和夏雨護在身后。
“她們不是小孩子了,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未來?!?/p>
他看著夏鴻升,目光平靜而深邃。
“這件事,我會解決。她們哪兒也不去,就留在沈家村?!?/p>
說完,他不再理會臉色變幻不定的夏鴻升。
沈青陽也梗著脖子,把夏雨拉到了一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父親的視線。
一場家庭風暴,被王衛(wèi)國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強行按了下去。
夏鴻升一個人坐在堂屋里,氣得渾身發(fā)抖,最終也只能拂袖而去。
夜深了。
沈青陽敲開了王衛(wèi)國的房門。
“哥?!?/p>
他探進頭來,臉上帶著幾分焦急和六神無主。
王衛(wèi)國正在燈下擦拭著獵槍,聞言頭也沒抬。
“進來吧。”
沈青陽走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哥,夏雨她們的事……真有辦法?”
他心里實在沒底,那可是知青辦的紅頭文件,哪是說不辦就不辦的。
王衛(wèi)國放下手里的槍,看向他。
“事在人為?!?/p>
他只說了四個字,卻讓沈青陽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只要他哥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沈青陽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哥,明天是休息日,你陪我進趟山吧。”
他壓低了聲音,眼睛里閃爍著一股不同于往常的光芒。
“我聽城里一個朋友說,機械廠孫廠長的小舅子王山,明天在家里搞個聚會。去的可都是廠里干部的子弟,路子野得很?!?/p>
王衛(wèi)國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xù)說。
“現(xiàn)在城里啥都缺,尤其缺肉。咱們要是能弄點好東西過去,肯定能換到不少緊俏的票。說不定……說不定還能找到解決夏雨她們這事的路子?!?/p>
沈青陽的這番話,讓王衛(wèi)國對他刮目相看。
這小子,有闖勁,也懂人情世故,是個可造之材。
“行?!?/p>
王衛(wèi)國點了點頭。
“你早點休息,明天天不亮就出發(fā)。”
得到肯定的答復,沈青陽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兄弟倆就帶著獵犬,悄無聲息地進了山。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很明確。
不是野豬,而是更稀罕的獵物。
運氣不錯。
在山林深處的一片草甸上,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群正在吃草的馬鹿。
王衛(wèi)國沒有絲毫猶豫,舉槍,瞄準,射擊。
動作行云流水。
“砰!”
一頭體格健碩的公鹿應聲倒地。
鹿群受驚,四散奔逃。
在回去的路上,他們又順手打了幾只野兔和野雞。
回到家,兩人連夜將馬鹿宰殺干凈,剔骨分割,用油布仔細包好。
趁一大早,兄弟倆一人騎著一輛自行車,后座上沉甸甸地馱著處理好的鹿肉和野味,迎著晨曦,向縣城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