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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國公府的家底

李景隆拿著湯匙的手一頓。

他自然明白畢氏這話的含義,李文忠之所以壯年重病,其實多多少少也是因為心中悲憤所至。

李文忠是洪武皇帝的親外甥骨肉至親不假,但他從小接受正統(tǒng)的儒家教導(dǎo),為人方正,在很多事上多次觸怒洪武皇帝。

尤其是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謀逆案,因為此案洪武帝大肆屠殺開國功臣,滿朝文武公侯將相無一人敢開口勸誡。只有他李文忠多次上書,上書朱元璋不要殺功臣,不要濫殺無辜。

以前一些小事,朱元璋不跟自已的外甥計較,但這件事上朱元璋忍無可忍。

怒斥李文忠,咱誅殺叛逆與你何干?

李文忠直言,你把這些開國功臣都?xì)⒐饬耍瑢碚l來為國效力,保衛(wèi)朱家天下?

朱元璋大怒,你小子敢跟你舅舅這么說話,信不信我連你也殺了?

李文忠梗著脖子,你殺!

朱元璋一怒之下,直接讓錦衣衛(wèi)把李文忠關(guān)入大牢。

其實朱元璋的惱怒是有道理的,在他看來我是你舅舅,你是我外甥,你得跟我一條心呀!我要殺人,你得幫著我殺呀,你怎么還攔著我呢?

而且要知道,在胡惟庸案爆發(fā)的前一年,朱元璋已經(jīng)讓李文忠掌管五軍都督府了,等于把大明帝國的軍權(quán)都交給了自已的這個外甥。

為啥讓外甥掌兵權(quán)?就是因為放心!就是因為這是朱元璋在殺功臣的時候,給自已準(zhǔn)備的后手!

可誰能想到,他最信任的外甥,居然跳出來反對他,跟他對著干!

當(dāng)時馬皇后尚且在世,朱元璋處理了李文忠之后回到宮中,見馬皇后獨自垂淚。

馬皇后對朱元璋說,聽說你要殺保兒?亂世之中,你家?guī)资?都死了,如今所有的親戚晚輩之中,就只有保兒這一個男丁你也要殺?

聞聽此言,老朱也是潸然淚下。

最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罰李文忠削去官職,讓他閉門思過!

但李文忠似乎沒能理解舅舅和舅母的一片苦心,悶悶不樂心中滿是愁緒。后第二年又趕上他視若親母的馬皇后病故,在雙重打擊之下也一病不起,最終英年早逝撒手人寰。

~

“哎,你爹就是性子執(zhí)拗!”

此時,畢氏又幽幽嘆道,“人呀,太執(zhí)拗了不是啥好事!”說著,再次看向李景隆,“兒呀,你今日倒是讓娘刮目相看了!”

說到此處,苦笑一聲,“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李景隆低頭,慢條斯理的吃著碗中的疙瘩湯,“哪變了?”

“你以前呀....有些輕佻!”

畢氏又道,“太子爺也說了,你今兒比以前穩(wěn)重了許多!”

“皇上說了,人不經(jīng)事不成人!”

李景隆放下手中的湯匙,“父親走了,如今這家里,兒子是年歲最大的男丁,不穩(wěn)重點,這個家怎么撐得起來?”

畢氏欣慰的點頭,“是呀,這個家你得撐起來!”

說著,頓了頓,“這個家得交給你!”

說到此處,她輕輕拍手。

緊接著曹國公府的大管家,捧著一摞賬本,躬身從外進(jìn)來。把賬本放在桌上之后,又悄聲退下。

“母親,這是?”李景隆疑惑道。

“咱們曹國公的家當(dāng)!”

畢氏指著最上面的賬本,“上面是咱家還有多少結(jié)余,中間是今日京城各家勛貴送來的奠儀賬冊!”

李景隆翻開賬本,剛看了兩行頓時微怔。

“府中銀庫,有銀子一萬七千兩...”

“銅錢,兩千三百貫..”

“各色金銀器皿六十套..”

“布庫,有棉布兩千匹,綢緞五百....”

“京城外有莊田兩千畝...”

“前門大街有鋪面七處..”

“盱眙老家,有祭田五百畝,山林三百畝....”

李景隆忍不住開口道,“咱家....就這點家底?”

這些東西放在普通人家,確實是天文數(shù)字。可放在三代都被追封為王爵,世襲罔替的曹國公家,顯然有些太...不夠看了?

“咱家還能有多少家底?你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畢氏搖頭苦笑,“他那人...本就視錢財如糞土,又不像旁人那般,能拉下面皮來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兒!這些年靠的就是那些死俸祿!”

聞言,李景隆心中感慨萬千。

作為大明帝國開國六公之一,他不像其他出身草莽的淮西勛貴那樣,打到哪搶到哪兒!眼里只有黃的金子,白的銀子!恨不得給自已家里搶幾座金山!

其麾下的軍隊可謂是秋毫無犯,所有的戰(zhàn)利品也都賞給麾下的有功將士,他絕不私貪私占。

“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呀!”

李景隆想起一句臺詞來,心中苦笑,繼續(xù)翻動賬本。

“嘶...”

第一行就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魏國公徐家,鄭國公常家,宋國公馮家,衛(wèi)國公鄧家,信國公湯家送來的奠儀是每家都是兩千兩。

江夏侯周家,永昌侯藍(lán)家,安南侯俞家,武定侯郭家等等侯爵之家都是奠儀一千兩。

可韓國公李家一出手,就是整整白銀六千兩,外加綢緞三百匹!

“韓國公李善長?”

李景隆納悶道,“他家怎么送這么重的禮?”

在他這具身體的記憶之中,李文忠和李善長的關(guān)系,好像沒好到這個份上!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知道?”

畢氏在旁嘆氣道,“這些奠儀,我都讓人收起來了,是不能動的!往后這些人家,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兒吾的,咱們都得給還回去走人情的!”

“是,您說的對!”

李景隆又翻開最下面的賬本,“這最下面的是什么賬?”

“是這些年跟著你的爹南征北戰(zhàn),戰(zhàn)死的部將名冊!”

畢氏鄭重的開口道,“你爹說,這些人是跟著他戰(zhàn)死的,咱家 的軍功,也是人家?guī)椭隽Φ?!所以不能對人家家里留下的孤兒寡母不管不顧!這些年來,他們的家人都是咱家在照應(yīng)著!”

李景隆翻著賬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名,粗略一看不下百十多人。

“百戶張榮...”

“總旗周孝先..”

“馬隊千戶陳六..”

鄧氏又看向李景隆,正色道,“做人呀,不能忘恩負(fù)義。更不能言而無信。不管咱家的日子咋樣,但這些人一定要幫襯到底。”

“哎,朝廷那點撫恤,給的那點田地,無非就是勉強(qiáng)餓不死罷了!夠干什么的?婚喪嫁娶,哪樣夠呀?”

“哎,等到那些孤兒都長大成人了,咱家也就不用管了!”

李景隆合上賬本,“您說的對,應(yīng)該的!”

“往后,這個家就是你的了!”

畢氏似乎是說累了,站起身,開口道,“兒呀,記著!你爹剛強(qiáng)了一輩子,咱李家,萬不能旁人家看輕了!”

說到此處,畢氏停步轉(zhuǎn)身,直視李景隆,“既然你是李家的兒子,那這就是你的責(zé)任!你責(zé)無旁貸!”

是的,當(dāng)你享受某種身份,或是某種特權(quán)的時候,那么你就要承擔(dān)相應(yīng)的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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