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黃昏,卻陡然間烏云滾滾。
那遮天蔽日的云,使得人間漆黑一片。
咔嚓!
驟然一道閃電,將混沌的天空撕碎。
閃電沒有照亮天空,卻照得朱標(biāo)那張平日和氣的臉,分外的猙獰。
“太子爺,她都招了!”
曹國公府別院的正堂內(nèi),曹泰俯首在朱標(biāo)身邊開口。
“那奶媽子,是奉了...太子妃的命,給三爺下藥!據(jù)她自已說,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曹泰近乎從牙縫里擠出聲音來,在他說話的時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手臂也在隱隱的顫抖著。
細細看去,他的手指縫隙之間,滿是血漬。
想來剛才在馬廄之中,沒少對那奶媽子用刑!
“下的是砒霜,每次用那么一點,太醫(yī)也查不出來。積少成多了,三爺就.....完了!”
“就算僥幸留了一條命,但身子也毀了!”
“賤人!”
陡然,邊上一聲咬牙切齒的怒罵。
卻是郭惠妃已氣得渾身發(fā)顫,面無血色,“怪不得熥哥兒經(jīng)常拉肚子,晚上喘不上氣...原來是這個賤人在作怪!賤人賤人賤人....”
說著,她突然落淚,“我可憐的熥哥兒,那么點的孩子,怎么就礙了她的眼?曹泰....”
“臣在!”
“去...”郭惠妃咬牙道,“把那奶媽子的家人親親都給我抓來,都當(dāng)著那奶媽子的面,一個個殺了.....我讓她害我的熥哥兒!”
聞言,曹泰沒動,而是先看了一眼朱標(biāo)。
后者端坐著,但臉色一片鐵青。
右手微微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惠母妃的話,你沒聽見?”
但朱標(biāo)依舊細細的開口,盡量讓聲音之中不帶任何的情緒。
可越是如此,他說出的話,越讓人膽戰(zhàn)心驚,后背發(fā)涼。
“是!”
曹泰應(yīng)了一聲,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到門外。
緊接著,數(shù)十騎兵馬,狂暴的沖出李景隆的別院。
~
“你.....”
咔嚓,又是一道閃電。
朱標(biāo)的目光,看向一直站在門口,垂著頭默不作聲的李景隆。
“你的手沒事吧!”
“回太子爺?shù)脑挘 崩罹奥∶Φ?,“臣的手沒事,不過是皮外傷!”
“好好!”
朱標(biāo)連說了兩個好字,“你今兒救了我的兒子!”
“臣不敢居功!”
不知為何,朱標(biāo)的話此刻落在李景隆的耳中,卻比昨晚上朱元璋的雷霆震怒,更讓人恐懼。
“你...就沒別的,要對我說的嗎?”
朱標(biāo)輕輕的聲音,繼續(xù)響起。
“為何這么多人中,只有你發(fā)覺那狗奴婢所用的銅壺有鬼?”
“還有....”
朱標(biāo)頓了頓又道,“父皇為何突然就把你放了,連閉門思過這樣的懲罰都沒有!而且,你還突然非要讓母妃帶著熥哥兒來你的別院游玩?”
唰的一下,李景隆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朱家這爺倆,都精得簡直不是人了。
哪怕只有一點點細微的蛛絲馬跡,他們都能推算出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
“宮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咔嚓,再次閃電劃過夜空。
咚...
李景隆膝蓋一軟,跪在朱標(biāo)身前,“表叔,不是我不說。而是老爺子,不讓我告訴您!”
他知道,這事絕對是瞞不住了。
“侄兒奉旨領(lǐng)了光祿寺的差事....”
于是,李景隆就從他收到那份咸陽宮裁撤宮人名單開始講起。
“侄兒心中懷疑,既是太子元妃身邊的舊人,為何一定要裁撤....”
“侄兒又看了太醫(yī)院的存檔.....”
“侄兒懷疑.....”
咔嚓!
咔嚓!
嘩啦....
暴雨宛若瀑布一樣,驟然從天空宣泄下來。
豆大的雨珠無情的打落在屋頂?shù)耐咂希l(fā)出噼里啪啦,讓人心煩意亂的聲響。
“總之,大爺?shù)乃溃€有太子元妃的死,都跟現(xiàn)在的太子妃脫離不了干系....”
咔嚓,又是一道閃電劃過。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朱標(biāo)那鐵青的臉上,竟然泛起一絲詭異的微笑。
“賤人!呵呵...這賤人!”
他咬著牙開口,“入他娘的臭婊子....”
“太子!”
郭惠妃在旁冷聲開口,“殺了她!殺她全家!”
“殺她全家是便宜她.....”
朱標(biāo)繼續(xù)咬牙,“毛頭,備馬.....”
他話音落下,卻沒有回應(yīng)。
“毛頭?”朱標(biāo)又皺眉低呼。
“太子爺!”
東平侯韓勛從門外進來,低聲道,“鄭國公剛才跟曹泰騎馬沖出去了!”
頓時,朱標(biāo)暴怒,“你怎么才說?”
“壞了!”
李景隆也心中驚道,“以常茂那脾氣,今晚勢必要血流成河!”
“二丫頭!”朱標(biāo)喊道。
“侄兒在!”
“快馬攔住毛頭!”
朱標(biāo)大聲道,“我已經(jīng)對不住他姐姐了,不能再對不住他!快!”
“是!”
~
畫面一轉(zhuǎn),紫禁城咸陽宮。
“剛才還好好的,眨眼的功夫竟下雨了!”
寢宮中,呂氏看著窗外密不透風(fēng)的雨墻,眉宇之間隱隱有些擔(dān)憂。
“下這么大的雨,太子爺和炆哥兒可怎么回來?”
邊上,燈火下一名正在做著針線活的老嬤嬤抬起頭,笑著道,“娘娘無需擔(dān)心,曹國公是穩(wěn)當(dāng)人!太子爺和二爺在他那,肯定被伺候的好好的!”
“我倒不是擔(dān)心他們爺倆吃不好喝不好!”
呂氏笑笑,返回身坐下,看著老嬤嬤做針線,“我就是見不著他們爺倆,心里空落落的!”
老嬤嬤展開手里的衣裳,鋪平了放在桌上,正是一件孩子穿的小袍子。
“不是奴婢多嘴,二爺呀...平日在宮里太拘束了!”
老嬤嬤一邊縫著袖子,一邊開口道,“看著是穩(wěn)重了,但失了活泛!”
“哎,你說的我何嘗不知!”
呂氏看了看了老嬤嬤的針線,露出滿意的神色,笑道,“可他....除了在宮里還能去哪呢?”
忽的,老嬤嬤的手一頓,尷尬的開口,“奴婢有罪,是奴婢多嘴了!”
是呀,她口中的二爺朱允炆除了在宮里還能去哪呢?
人家三爺?shù)哪缸?,是世襲罔替的公爵豪門,侯爵豪門,有的是別院獵場給三爺玩耍!也有的是人陪著三爺胡鬧!
二爺....出了宮門去呂家?
只怕比在宮里還不自在!
“哎!有什么罪不罪的!你說的我心里都明白!”
呂氏又笑了笑,慵懶的躺在軟榻上,“所以這回太子爺要帶著熥哥兒去曹國公那,我讓太子爺也把炆哥兒給帶上了!”
說著,嘆口氣,“曹國公....倒是可以親近的!”
老嬤嬤放下針線,“您說的是,曹國公是皇親,不是外戚。他心里對待二爺三爺一定不像其他人那么偏心....”
“胡說!”呂氏笑笑,“該打!”
忽然,她的笑容頓住了,狐疑的看向殿外。
嘩啦啦的雨聲之中,似乎響起了別樣的聲音。
那不是雨水打在琉璃瓦上,發(fā)出的清脆聲響。
而是悶悶的,陰沉的.....
就在她視線當(dāng)中,先是出現(xiàn)了一張油紙傘。
然后,是一張瘦長的有些陌生的臉。
呂氏陡然坐了起來,警惕的盯著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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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紙傘下,樸不成的肩膀都被打濕了,他的靴子也濕漉漉的。
他在殿外的屋檐下,輕輕的收好傘,然后用力的甩甩水。
而后,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奴婢樸不成,見過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