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爺,老朽緊趕慢趕,終于在您規(guī)定的期限之內(nèi),把軍需給您送來了!”
月色如鉤,靜靜的懸掛。
偶有料峭春風(fēng),吹打窗欞。
甘州城總兵官衙房之中,李景隆見到了一位,久不曾蒙面的古人。
全盛魁票號的大掌柜周掌柜。
這位從李景隆入仕之初,就投靠在曹國公府門下的周掌柜,如今已是大江南北所有票行的魁首,跺跺腳大明的票號業(yè)都要抖上三抖。
全盛魁的產(chǎn)業(yè)在短短數(shù)年之內(nèi),滾雪球一般的增長。涉足的產(chǎn)業(yè),不但是銀票兌換,匯兌。還包括抵押,借貸,紡織,造紙,油坊,運輸?shù)鹊?..
可說起來奇怪,當初幾年前李景隆剛襲爵找到他的時候,這位周掌柜還有些不情不愿??涩F(xiàn)在,不管何時對待李景隆,都好似他這個票號業(yè)的風(fēng)云人物,是李家的家奴一般。
其實也不奇怪,他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還有財富是誰給的。
他更知道,曹國公能把他扶多高,就能把他壓多低。別管他多有錢,只要曹國公不高興,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一共是三十萬石糧食,按照您說的,都是麥面!”
“還有八萬匹松江棉布,十五萬斤菜油?!?/p>
“另外小人特意采購了三萬斤咸肉臘肉,算是小人的孝敬!”
似乎因為晚上跟甘肅諸武將喝了些酒,李景隆似乎顯得有些疲憊,就這樣靠在躺椅上,用一張溫熱的毛巾蓋著臉。
“辛苦了!”
李景隆低聲道,“明兒本公讓下面人給你開鹽引!”
他離京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甘肅鎮(zhèn)的軍需大事交給了全盛魁。而按照大明供養(yǎng)邊軍的開中法,回給全盛魁的就是茶或者鹽。
開中法很好,這些軍需若是讓朝廷下旨來送的話,沒出京師,戶部就先扒了一層,兵部也會扒一層。送到地方上,能剩下四成就算有良心的。
他李景隆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
他更明白,空頭支票不能隨便亂開。所以從京城出發(fā)之前,就已嚴令全盛魁,必須在他抵達甘州之后,就把他所需要的軍需送過來。
周掌柜沒有急于回話,而是端著手中的羊湯小口的喝著。
他時不時的抬頭,看看李景隆那張被蓋住的臉。
“公爺!”
周掌柜又喝口羊湯,放下碗輕聲道,“朝廷正要推行銀幣,主管此事的,乃是您昔日的下屬,如今的戶部侍郎李至剛大人!”
“出息了!”李景隆輕笑。
“呃...”周掌柜又頓了頓,看向李景隆,“一旦推行銀幣,那咱們票號之中,銀錢兌換一項,勢必大受影響。”
李景隆明白他的意思,全盛魁在洛陽等地幾乎就是官府的指定票號,做的是壟斷的兌換生意。
把民間的雜色銀錢兌進來,換成銀子。
如此一項,就是日進斗金。
“三五年之內(nèi),應(yīng)該影響不到!”
李景隆依舊一動不動,開口道,“推行銀幣再到發(fā)行,再到流通天下,總有個過程。而且,真等到流通天下的那時候,所有人都急著兌換手中的雜色銀錢,你的買賣還會再漲一波..”
“可三五年之后呢?”
周掌柜有些急了,“戶部里面?zhèn)鞒鲲L(fēng)聲,李侍郎已說過好多次了,一旦發(fā)行銀幣之后,匯兌的生意就會被朝廷收回去。”說著,他又看向李景隆,“李侍郎還起了個名頭,叫火耗!說這火耗銀子,與其便宜商人,不如分潤給地方上。這么一來,不但中樞有錢,地方衙門也寬裕...”
李景隆搭在扶手上的手,終于動了動。
而且還沉默了片刻才道,“沒了兌換的生意,買賣就開不下去了!”說著,他忽然摘下臉上的熱毛巾,揉著眼睛,“老周,你太貪了吧!”
“我貪?你怎么不想想這些年你花了多少?整個全盛魁好像你曹國公府的銀庫一樣!”
周掌柜聞言,心中暗嘆。
但面上不敢表露,還必須笑著,“公爺,老朽不是貪。而是咱們?nèi)缃駭傋愉伒奶?。雖說還能吃幾年,可必須現(xiàn)在就開始未雨綢繆,想著三五年之后了!”
忽的,李景隆睜開眼,“你到底要說什么?說!”
“呃.....”周掌柜笑笑,“老朽是覺得,要不朝鮮那邊?”
“那邊你不用想!”
李景隆擺手,“朝鮮的指定唯一票號是三江源!”說著,他無聲的笑笑,“人家既是真金白銀交了專賣錢的,又是太子爺?shù)拿滤綆?,你活膩了??/p>
其實這話有些假,三江源在朝鮮的票號壟斷,也是他李景隆的手筆。
可對待這些白手套,就等于養(yǎng)狗。
骨頭始終在主人的手里,但就是讓你吃不著。這樣,狗才能永遠對主人搖尾巴。
“那...”
周掌柜皺眉沉思片刻,“老朽又聽到一個消息,朝廷要從日本琉球爪哇那邊....換銀和銅.....”
“天下的好事,你一個人都要占盡嗎?”李景隆睜開眼,瞥了對方一下。
頓時,周掌柜縮脖。
訕笑幾聲,帶著幾分不甘,“看您說的,老朽哪敢占。老朽不是想著,賺的多了,孝敬您的也多...”
“做買賣如做人!”
李景隆繼續(xù)閉上眼,“有高就有低....有些時候,吃點虧不算壞事!況且也不讓你吃虧!再者說,你非要弄那么扎眼?”說著,他又睜開眼,“富可敵國是好事嗎?”
周掌柜一頓,低下頭,“是,您教訓(xùn)的是!”
“公爺,茶!”
這時,李老歪端著一盞溫茶進來。
李景隆接過,喝一口之后含在口中,咕嚕咕嚕。
而后李老歪又拿了一個痰盂。
噗!
李景隆把口中的茶水吐出去,用絲帕擦擦嘴,擦擦手。
然后看著周掌柜,“笨!”
“嗯?”周掌柜詫異的抬頭。
“票號的生意,是全盛魁的老底子!”
李景隆擺手,示意李老歪退下,而后繼續(xù)道,“兌做不成了...那就把匯做到極致!而且...”說著,他壓低聲音,“可以高息攬儲呀!”
周展柜聞言眼珠轉(zhuǎn)轉(zhuǎn),他瞬間就懂了曹國公話中的意思。
做買賣的最高境界,就是用別人的錢發(fā)自已的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