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又回頭道,“來人!”
“小的在!”
“傳令,明日斷事司,經(jīng)歷司兩處的屬官小吏等,一個不少的都到政務(wù)衙門集合,拜見他們的新上官!
李景隆說著,又轉(zhuǎn)頭對劉高二人道,“某這一天丟三落四的,剛才忘了說。除了宅子之外,還準(zhǔn)備了一處官衙,專門給二位辦公的!”
“明日你們新官上任,某也不跟著摻和!”
“畢竟文物有別,在這某若去了,那些人是聽某的還是聽兩位兄長的?日后兩位的公務(wù),不必問詢于某,兩位兄長全權(quán)做主!”
~~
這一夜,不知劉璟和高巍能不能睡好。
反正李景隆是沒睡好,不知為何他的心跳的厲害,而且隱隱還帶著幾分亢奮。
窗外甘州之景,遠(yuǎn)比不得京城璀璨,但亦有星星之火。
他捏著鑲嵌著寶石的金杯,緩緩飲著葡萄佳釀,眼神比城中的燈火還要明亮。
隨后,他慢慢轉(zhuǎn)身,抽出掛在床邊的解衣刀,刀鋒明亮,映出他半張面孔。
接著,他握著刀,開始在墻上用力的劃著。
一,二,三......一直寫到了七。
然后微頓,寫到了十。
在微微停頓之后,繼續(xù)重重的下刀。
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
他刻畫的不是數(shù)字,而是他生命中的節(jié)點(diǎn)!
~
“遭娘瘟的書生!”
“回頭都給你們記在小本本上!”
西北的天分外的藍(lán),但藍(lán)天之下的景象,也顯得比江南更為遼闊。
可這份遼闊看在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慶童的眼中,卻是別樣的荒涼。
(歷史確有其人,太監(jiān)慶童,洪武年間奉旨去甘肅參與茶馬交易,其實(shí)就是監(jiān)軍。)
“不跟雜家一路走?雜家還不愿意跟你們一路呢?”
“誰還不會騎馬呀?”
想起撇下他先走的劉高二人,轎子中的慶童就是一陣咬牙切齒的暗罵。
心中罵著,他撩開轎簾,對外喊道,“還有多遠(yuǎn)?”
負(fù)責(zé)送他來甘州的,是一隊錦衣衛(wèi)。
為首的百戶在馬上俯身,低聲道,“公公,還有三十里就到甘州了!”
見那百戶對他也是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雖一直很恭敬,但疏離之情也是溢于言表,慶童又是一陣心中不痛快。
他是太監(jiān)不假,可在宮中,也是一號人物,誰對他不是畢恭畢敬的?
“遭娘瘟的!”
慶童放下車簾,心中繼續(xù)罵道,“這么熱的天,想喝口酸梅湯都沒有!甘肅又是個窮地方!”
別看他是個太監(jiān),但他這樣的太監(jiān)在宮里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飲食用度甚至超過了許多官員。以前也曾奉旨跟著去犒賞軍士,雖說口中得對那些鎮(zhèn)將還有軍侯客客氣氣的,但實(shí)際上私下里,人家也不少給他真金白銀的。
“也不知要在甘肅待幾年!”
慶童心中再嘆,“老祖宗怎么就選了我了?我本來是預(yù)備著想走老包的門路,去伺候太子妃所出的小皇孫呢!那是多好的前程呀!非要來這邊吃沙子來!”
“哎,好在曹國公是個手面寬的,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就對我們這些宮里爺們格外的好,估計待幾年也能多落點(diǎn)私房!”
“不對不對,不能光想著私房。臨來的時候老祖宗說了,我得多長眼多留心眼,每日見這啥聽著啥了,都得報上去!”
他心中正凌亂的想著,突聽外邊陡然傳來護(hù)衛(wèi)的錦衣衛(wèi)驚呼。
“列陣列陣...”
“有騎兵....”
唰!
慶童再次撩開車簾,大喊道,“可是有強(qiáng)人?他媽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接著,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嗖的一下,又把腦子縮了回去。
他本是色目后裔,身材高大,看著孔武有力。
在宮里的時候,三兩個宦官都不是他的對手,他長暗中自詡,若不是命不好成了太監(jiān),以他的本事怎么也能混個將軍當(dāng)當(dāng)。
可視線之中,乍然出現(xiàn)一隊氣勢森嚴(yán)的騎兵,面對那千軍萬馬的氣勢,心中卻是忍不住一個哆嗦,頓時懼怕起來。
“錦衣衛(wèi)在此,來者何人?”
那錦衣衛(wèi)百戶在馬背上,抽刀大喊道。
“吁!”
數(shù)百黑甲騎兵,齊刷刷的在他面前三十步的地方停步。
“咋呼什么?”
而后就聽那騎兵之中有人罵道,“曹國公在此,還不下馬?”
“曹.....”
“曹國公來了?”
唰,慶童又是撩開車簾,不可置信。
“卑職等參見公爺!”
兩名身份之后,錦衣衛(wèi)人等下馬俯首。
騎兵之中,李景隆雙肩一抖,自有李老歪替他褪去披風(fēng)。
而后就見他一個翻身,拎著短馬鞭從馬上下來。
目不斜視的穿過那些錦衣衛(wèi),對著轎子喊道,“可是慶公公?”
“奴婢在!”
慶童連忙從轎子中出來,行禮道,“見過公爺!您怎么來了?”
李景隆大步上前,托住慶童的手臂,大笑道,“知道公公進(jìn)了甘州對面,某實(shí)在是坐不住,覺得要是不親自來迎您呀,某這心里過意不去!”
“這....”
慶童聽得心里美滋滋的,他一個太監(jiān),人家世襲罔替的國公居然親自來接他。
“奴婢是哪個牌位上的,哪值得您親自來...”
“你罵我?”
突然,李景隆變臉。
慶童錯愕,“啊?”
“你咒我?”
“不是,公爺,奴婢...”
“好你個慶童!”
李景隆突指著慶童正色道,“你跟誰口稱奴婢呢?你是萬歲爺是太子爺?shù)呐荆刹皇悄车呐?!某來接你,拿你?dāng)自已人,往后咱們哥倆相處的日子多著呢,你當(dāng)著我的面口稱奴婢?這不是罵我,不是咒我是什么?”
“這....”
慶童歡喜一笑,“雜家這是在宮里習(xí)慣了!”
“這不是宮里,沒有主子也沒有奴婢!”
李景隆正色,而后回頭對著親衛(wèi)們喊道,“還不見過慶總監(jiān)?”
“卑職等參見總監(jiān)大人!”數(shù)百騎兵,齊刷刷的下馬行禮。
“哎呦哎呦!”
慶童慌了,忙擺手道,“這怎么話說的,雜家算哪門子大人....這可使不得...”
“你就是大人!”
李景隆笑笑,摟著對方的肩膀,“我是肅鎮(zhèn)老大,你就是肅鎮(zhèn)的老二...哎喲,看我這嘴,對不?。 ?/p>
“那別介呀!”
慶童笑得嘴都合不攏,“雜家可不像旁人,沒了老二就聽不得老二兩個字兒!”
“您這份心胸,是這個!”
李景隆豎起大拇指,“公公可會騎馬!”
“會!”慶童說著,嘆口氣,“雜家六歲就能騎馬了,可是呀...呵呵!”
“那咱們騎馬邊走邊說!”
說罷,李景隆叫人牽來一匹溫順的戰(zhàn)馬,跟慶童并肩而行。
“皇上可好?現(xiàn)在天熱,他老人家睡不好的毛病犯了沒有?”
“有太醫(yī)院的戴先生樓先生兩位給萬歲爺調(diào)理著,萬歲身子骨好著呢!”
“太子爺可好,他身子要忌口?!?/p>
“太子爺身子骨也好,前幾日還張羅著去南苑打獵呢!”
兩人說說笑笑,三十里的路程擦黑的時候就走完了。
進(jìn)城之后,李景隆又是派人直接把慶童送往早已布置好的府邸安置。
~
“呀!”
一進(jìn)宅子的院落,慶童忍不住驚呼出聲。
他在宮里雖是有地位的太監(jiān),可他哪住過這么寬敞的宅子?
四進(jìn)的院子,帶著花園子帶著馬號。
更讓他驚訝的是,門前站著兩排,都是二十多歲的小廝侍女,各個低眉順眼的。
一見慶童,同時跪下,“見過主子!”
“呀!”
慶童又是一聲驚呼,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他這二十來年,凈管別人叫主子了,可他現(xiàn)在也成主子了?
“大人,您這邊走!”
身為正三品參將的李老歪,親自引路,帶著慶童往院里走。
“我們公爺說,倉促之間只有這么個宅子,缺的東西還多著呢!”
“正從別的地方采購,您先委屈幾天!”
慶童看的眼睛都不夠了,“這還委屈呀?這...”
忽然之間,他想起小時候,在元大都的家來。依稀的記憶當(dāng)中,自家也是這樣的宅子,這樣的排場。
他猛的又想起臨出京之前,咸陽宮總管太監(jiān)老包的話來。
“你去甘肅,有曹國公在那,你就享福吧!”
“有些話,我們公爺不方便說!”
聞言,慶童馬上豎起耳朵。
就聽李老歪繼續(xù)道,“我們公爺說了,您那,等于就是欽差大人,我們得把您當(dāng)佛來供起來,呵呵!”
“呵呵呵!”
慶童笑笑,“雜家算什么佛呀!這不老好意思的,一來就讓曹國公這么拋費(fèi)!”
說著,他邁步進(jìn)了臥室。
頓時眼睛又是不夠看了,里面擺的用的掛的,無一不是精品。
連窗簾都是上好的蘇州綢子,雙層的。
他正準(zhǔn)備說話,突的又愣住。
就見李老歪變戲法似的,手臂之上出現(xiàn)一個托盤。
托盤之上赫然是幾排齊刷刷的,黃澄澄金元寶。
“這.....”慶童愣住。
“我們公爺說了,您是京里來的人!”
李老歪把托盤放在慶童的面前,笑道,“不能缺了京里爺們的氣勢,這是一百兩金子,二兩一個金元寶,您老留著賞人用!”
“這怎么話說的!”
慶童的眼睛,盯著那些金元寶挪不開了。
~
是夜,慶童在那盤金元寶邊上,寫出來甘肅之后第一封密報。
“即抵甘肅,曹國公最先開口問詢?nèi)f歲爺與太子爺安否?”
“言談之中,滿是關(guān)切之意。”
“曹國公贈與豪宅,有金五十....”
寫著,慶童皺眉頓頓,然后拿起一張新紙,“有金三十....”
“去你媽的吧!”
慶童罵了一聲,直接把最后一行,關(guān)于金子的事給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