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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 泗州(1)

“還有,你跟小藍子怎么還嗆嗆起來了?”

湯和往嘴里塞了一塊炸豆腐,吧唧著開口道。

“呃...”

李景隆笑笑,斟酌一番道,“是藍侯跟晚輩在公務上有了些誤會....”

“信不信我一盤子偰你腦門上?”

湯和瞪眼,大手在衣襟上擦擦,“能不能好好說話?公務,你他娘的有什么公務?”

“是藍侯接替晚輩交割為肅鎮(zhèn)總兵官時,路過蘭州,他縱容親衛(wèi)侮辱百姓打砸商鋪!”

“草!”

湯和眼睛一斜,“多大點破事兒?嗯,多大點事!當兵的不欺負人是當兵的嗎?”

說著,他正色看著李景隆,“小子,書生們有個詞兒說的挺好!叫,欲蓋彌彰!”

“晚輩蓋什么了?”李景隆干笑兩聲,心中是心驚肉跳。

“你自已心里清楚!”

湯和哼了半聲,“屁大點事鬧的跟生死大仇似的,天德生前就是這么教你的?我是看在天德的面子上,不然你當我閑的,沒人說話了非要拉著你嘚吧嘚?”

說著,他看向李景隆,正色道,“別沒事找事,更別借機生事,不然你也跑不了!”

這話之中的警告意味,躍然紙上。

李景隆也明白湯和這份告誡背后的用意。老殺才那么精明,早看得出來皇上對淮西開國勛貴其實已有幾分不耐煩了。而李景隆和藍玉之間這但所謂的不和睦,雞毛蒜皮的小事,很可能導致淮西勛貴之間,自已人跟自已鬧起來,那就會引來皇帝對于整個淮西勛貴的怒火。

再者,也是一種回護。

藍玉和李景隆都是太子朱標東宮一系的嫡系班底,你李景隆年跟藍玉較什么勁?你倆還都是太子的親戚,鬧起來了這不擺明了讓他太子朱標難做嗎?

可以說湯和真是一片好心!

但是,李景隆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是老朱家的忠臣孝子。

所以他這片回護之情,李景隆也只能是在心中的默默感激。

“現(xiàn)在的中都留守司指揮使熟嗎?”

明明桌上有筷子,但湯和就是不用,油漬麻花的手指頭捏著炸豆腐就往嘴里扔。

“不是很熟!”

李景隆正色道,“早些年間見過幾次而已!”

“你倆還是親戚呢!”湯和咧嘴一笑。

因為中都鳳陽是老朱的老家,所以大明中都留守為正二品,乃是武人之中的超高規(guī)格。

鳳陽府管著周圍五州十三縣,中都留守下轄八衛(wèi)一所,可謂是位高權(quán)重。

而現(xiàn)在鎮(zhèn)守鳳陽中都的留守司指揮使,也就是正留守,乃是朱元璋侄女慶陽公主的兒子,跟里李景隆同輩,李景隆要尊稱一聲表哥的黃玹。

慶陽公主的父親,是朱元璋的親堂哥,追封壽春王朱重五。

按理說慶陽公主本來的封號應該是郡主,可以老朱那極其重視親情和護短的性子,直接無視禮法,封了堂侄女為公主。

也因為是老朱家族之中男丁躲在戰(zhàn)亂年代慘死的關系,老朱對這位侄女格外的關照。

她的丈夫,是老朱帳下的宿將黃琛。

曾在淮安為指揮使長達十年之久。

且不說淮安作為京杭大運河中最重要的一節(jié),每年過手那是驚人的財富。

就說淮安在軍事上,乃是應天府北面的最重要的屏障之一,淮安歷來布有重兵。

比淮安軍事意義更重要的是鳳陽中都,黃琛先在淮安任職十年,而后又擔任中都留守,最后死在了任上,以駙馬的身份下葬。

他和慶陽公主的兒子黃玹,繼承了老黃家世襲指揮使,正三品的官職,于去年開始就擔任中都留守這樣重中之重的官職。他只比李景隆,大了五歲半。

可以說黃玹雖然在血脈上,比李景隆跟朱元璋的關系稍微的遠些。

他爹是親外甥,慶陽公主是堂侄女。

但黃玹同樣是天之驕子,除了老朱家的人,大明朝就沒幾個比他更金貴的。

“黃玹那孩子不錯!”

湯和又道,“娶的是我的外甥女!”

“這關系真夠亂的!”

李景隆心中暗道,“你跟老朱一個輩份,他的侄女的兒子,外孫子輩的娶了你的外甥女!”

湯和又喝了一口酒,“你到泗州之后,多和他來往一些,征調(diào)軍戶修筑祖陵的事繞不開他!”說著,看向李景隆,“他要是不賣你的面子,可以提我!”

“是,讓您老費心了!”

聞言,李景隆心中苦笑。

因為同樣是皇家親戚,天之驕子的黃玹,這輩子第一次挨的胖揍,就是他李景隆當年小時候給的。

他倆的關系一點都不好!

~

“哎喲,那狗崽子,提起他我就惱火!”

夜晚,曹國公府中,聞聽李景隆又要出京,好兄弟曹泰聞訊而來。

曹泰喝酒上臉,罵罵咧咧道,“那狗崽子....”

李景隆知他說的是黃玹,忙出口打斷,“注意言辭!”說著,低聲道,“畢竟是慶陽公主之子,爵位雖沒你高,可人家是皇親!”

“那小子!”

曹泰改口,依舊滿臉不忿,“天生一張裝逼的臉,看人都是用下巴看的!”

說著,又大口的喝酒,繼續(xù)道,“洪武十五年,皇后薨了,他跟著他老子進京送喪。哎呦喂,對毛頭個大哥,對咱們這些人,那叫一個看不起!還讓咱們管他叫哥哥!皇親咋啦,還不是讓咱們京城三少堵在小胡同里一頓胖揍!”

“當時你個兒不高,拎著半塊板磚跳起來對著他腦瓜門就是一下.....”

李景隆腦海之中,浮現(xiàn)出他并未親身經(jīng)歷過的少年往事。

雖這份記憶不屬于他,但他亦是臉上露出幾分歡愉的微笑。

且開口道,“別提了,回家差點讓我們老爺子給打死!”

“李子...”

忽然,曹泰好似傷感起來。

“咋了?”李景隆問道。

“咱們哥幾個...”

曹泰說著,眼眶子發(fā)紅,“再也湊不齊了!毛頭大哥在龍州,不知這輩子能不能回來,你這隔三差五就出京,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載!有時候我想跟別人打架,都找不到幫手!”

“多大了你還打架?”

李景隆笑笑,“你小子現(xiàn)在也是朝廷的大臣了,還這么沒六兒!”

“我是半點不想當官!”

曹泰低聲道,“整天按時按點的進宮,說話都要看人臉色!我寧愿咱們哥幾個,還跟小時候似的,怎么樂呵怎么耍,看誰不順眼就動拳頭揍他狗兒的!”

“說實話!”

他趴在桌子上,低聲道,“我現(xiàn)在....總是覺得提心吊膽的,也不知為什么,就是提心吊膽!好像所有人都變了,所有事也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