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竟然是毛驤?”
泗州城北,祖陵大工的工地上。
李景隆在一片林茵之間,吹著扇子喝著涼茶。
忽聽得手下來報,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毛驤帶著一隊錦衣衛(wèi)進(jìn)了泗州城,他的面容頓時鄭重起來。
“看來,上面那位是不想這事就這么輕飄飄的過去!”
范從文在旁邊低聲道,“您沒摻和,真是萬幸!”
“他說什么沒有?”
李景隆轉(zhuǎn)頭,看著報信的手下,“可是要見我?”
“毛都堂進(jìn)城之后,直接把泗州城的官員們都叫了去!”
那手下開口道,“同時派人去查抄涉案人等的家產(chǎn),抓捕親眷!”
“嘖嘖!”
李景隆咋舌道,“錦衣衛(wèi)可夠狠的!”說著,頓了頓,對手下道,“毛都堂要是問我,就說我這些天得始終在陵寢大工上盯著。要是不問,也不必跟他說!”
“是!”手下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去了。
“明公!”
范從文說話之間,給了李景隆一個眼神。
后者心領(lǐng)神會,微微擺手,伸手給他搖著扇子的侍女,低著頭緩緩?fù)讼隆?/p>
眼看四下無人,范從文才又道,“這位毛都堂怕是要壞事!”
李景隆一驚,疑惑道,“這話怎么說?”
“他鬧的陣仗越大,下手越狠,越是要遭殃!”
范從文正色道,“您想想,祖陵上死了人,是屬于家丑不可外揚(yáng)!他這么大動干戈的,是生怕朝廷大臣們不知道嗎?”
“按照錦衣衛(wèi)一貫的作風(fēng),唯恐涉案的人不多,事不夠大!”
“泗州乃是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員也有幾十號人!”
“另外除卻上面那位的同宗之外,大工之中定然也還藏著許多咱們不知道的貓膩!”
“他這么一鬧,不等于是把上面那位的臉,拿出來給天下人抽嗎?”
聞言,李景隆陷入沉思。
而且他沒有如往常一樣,對范從文的話表示贊許,且目光之中多了幾分隱憂。
“可是學(xué)生說錯了?”
“倒也不是錯,而是你不了解那位!”
李景隆喝口冰鎮(zhèn)酸梅湯,“那位是不可能讓家丑外揚(yáng)的,毛驤若是連這點(diǎn)事都看不透,他那錦衣衛(wèi)指揮使這些年真是白當(dāng)了!”
“毛驤先抓泗州的官員,沒有先來祖陵大工,就是在掩蓋家丑!”
說著,他忽然一笑,而后又是長嘆一聲。
“明公,您看出什么來了?”范從文問道。
“怕是毛都堂,命不久矣!”李景隆嘆息道。
這回,范從文難得的露出驚愕的表情,“皇帝的心腹.....”
“哼!”
李景隆冷哼,“狗老了,怎么處置?”
范從文沉思道,“一般的人家,看家狗老了,都是麻袋一裝,賣給人換錢了!”
“毛驤在錦衣衛(wèi)的位子上太久了,而且他知道的太多也做了太多,另外.....”
李景隆沉聲道,“他這條老狗,肯定不如其他的小狗好用。那還留著作甚?”
范從文又是一陣疑惑,“您說的,學(xué)生怎么越聽越糊涂呢?”
“祖陵大工的家丑要壓著。上面那位心中那口惡氣,就只能拿泗州的官員們出!”
李景隆正色道,“可是..即便是皇帝,殺人也是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吧?”
范從文眼睛一亮,“您是說....?”
“幾十號官員不明不白的進(jìn)了鎮(zhèn)撫司的死牢,錦衣衛(wèi)不明不白的對朝廷官員進(jìn)行定罪審判!”
李景隆冷笑,“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御史言官肯定要追問的!而且,這幾年....你也知道,因?yàn)楣赴?,中樞和地方上的官員們心中一直壓著一口氣!”
范從文目光微冷,輕搖折扇,“一旦御史言官尚書,問詢泗州官員所犯何事?那上面那位,隨便以一個什么有人貪腐的借口就可以敷衍過去。但為何不經(jīng)有司審判,擅自動用極刑,那....”
說著,他冷笑幾聲,“屆時,上面那位就會以...不,御史言官知道就會有人上書,錦衣衛(wèi)大搞牽連,欺上瞞下,草菅人命!”
“嗯嗯!”
李景隆笑笑,“然后毛都堂,就會變成......”
“死人!”
范從文接口道,“而且這些年先有胡惟庸案,后有錦衣衛(wèi)盯著滿朝文武,再有郭桓案。朝堂上的人,對于毛驤的死,只會樂見其成,甚至....順?biāo)浦?!他死了,上上下下都滿意了!過去的事都是他欺君夸大,下面人看到錦衣衛(wèi)頭子身死,心中那口懸著的氣也松快了!”
說到此處,他忽又搖頭,“咱們上面這位的帝王心術(shù),真是......登峰造極!”
“我倒是有些可憐老毛呀!”
李景隆忽的長嘆,“也沒做錯什么,一輩子...忠心耿耿的。呵呵,至于說小心思,人嘛,誰沒小心思!上面那位老了,而他這些年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有時候想想后路也是正常!”
“怪只怪...”
范從文亦是長嘆,“看不清...天性薄涼!”
“注意言辭!”李景隆正色道。
“此地只有咱們二人!”范從文聳聳肩,“再說,您不是也是這么想的嗎?”
頓時,李景隆臉一黑。
“明公,學(xué)生發(fā)現(xiàn)一件事!”范從文笑嘻嘻的說道。
李景隆又喝著酸梅湯,“何事?”
“您這人呀!”范從文笑道,“不管何事,只要說到您心里去了,您馬上就顧左右而言他,裝的好像您不是這么想的似的!”
噗!
李景隆一口湯噴出來,“你是在說我虛偽嗎?”
“您自已說的!”
范從文又是一笑,伸手對遠(yuǎn)處的侍女招手,“過來,給我捏捏肩膀!”
眼看他就這么旁若無人的放浪形骸,李景隆卻在心中開始沉思。
毛驤可以下線了,他干的臟活太多了。
毛驤之后誰呢?
他媽的,蔣瓛那狗日的,可比毛驤壞多了!
毛驤的下線,等于錦衣衛(wèi)進(jìn)入另一個時代。
朱家爺倆借著郭桓案把朝堂內(nèi)外,來了一個大清洗。
那么蔣瓛日后大權(quán)在手,他要做的,就是開始對朱家爺倆的另一塊心病下手。
淮西軍功勛貴集團(tuán)。
李善長舊官僚殘黨。
“我還得熬著呀!”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未來幾年,將是我人生之中最難熬的幾年。而一旦熬過了.....”
想著,他抬起頭,看著晴朗炎熱的天空,“就是萬里無云,再無掣肘!”
“你爺倆為了江山萬年,掃平功臣,鏟除威脅!”
“卻不知.....呵呵!”
“天下再無可以制約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