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
從應(yīng)天到蘭州,三千一百多里,李景隆帶人以急行軍的態(tài)勢,整整在馬背上跑了十五天。
這還是因為越往北,風(fēng)雪越大,路途難行。
若是春夏兩季,無風(fēng)無雨,快馬奔馳或十日內(nèi)可到。
但若真那樣跑,人也就廢了。
饒是如此,當(dāng)李景隆遙望蘭州城的時候,已經(jīng)覺得腿都不是自已的了。
~
“趕緊讓人準(zhǔn)備熱水,給家主泡澡,解乏.....”
進(jìn)了蘭州城,自有先行一步的家兵,早就持著龍虎上將軍,大都府左都督,肅鎮(zhèn)總兵官,世襲罔替曹國公的令牌,安排好了一切。
李老歪扶著雙腿打顫的李景隆嚇了馬,回頭就給他兒子李小歪一腳,“再去找個會推拿的郎中過來,好生給家主推拿一下,快去......”
此時的李景隆,真是兩股戰(zhàn)顫。
強(qiáng)裝著威嚴(yán)的姿態(tài),進(jìn)了蘭州大營,指揮使的公事房之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著氣。
“老歪叔,剛下馬...小歪也跟著一路了,你怎么還指使他?”李景隆看著雙腿呈羅圈狀,在外頭忙碌的李小歪低聲道。
“正是因為跑了一路,才不能閑....”
李老歪俯身,先是幫李景隆解開護(hù)腿,然后又脫去滿是冰霜的馬靴,最后在李景隆腳上仔細(xì)的摸摸。
而后眉頭一皺,直接把李景隆襪子褪了,大手用力的搓著。
“一閑,渾身就沒勁了...”
“這種沒勁,可不是歇幾天就能緩過來的.....”
“得慢慢的,把身上那股疲累,給磨掉...”
“您看,咱家其他兄弟,到了地方之后哪個歇著了?”
“該喂馬的喂馬,該收拾鎧甲的收拾鎧甲...”
“心可以停,手上腳上不能停....”
唰唰唰,他那手粗糙的就跟搓澡巾似的.....
“得趕緊讓您熱乎起來,不然得落下病根!”
李老歪又道,“當(dāng)年,就是不懂這些,老家主才落下一身?。 ?/p>
李景隆被搓得齜牙咧嘴的,“我瞅你,倒是沒事...”
“小的跟著老家主跑了一輩子了,才十五天,不算個事!”
李老歪抬頭一笑,然后忽然低聲道,“家主,您要辦的事,可不宜在軍營里。”說著,他又鄭重的說道,“當(dāng)兵的容易被人蠱惑....”
“我明白!”
對于自已的心腹,李景隆壓根就沒有隱瞞。
這世上若是連李老歪都不可信,那對李景隆而言,就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熱水來了.....”
~
一個時辰之后,恢復(fù)些元?dú)獾睦罹奥。逶「略俅纬霈F(xiàn)。
“卑職蘭州衛(wèi)指揮使楊廉,參見大帥....”
“指揮同知許貴...”
“僉事董繼和....”
幾名李景隆之前的老部下,單膝跪地。
“免了...”
李景隆依舊是有些全身酸軟,強(qiáng)裝著若無其事,在太師椅上坐了,“都坐!”
嘩啦...
甲胄摩擦聲響,幾名下屬正襟危坐。
這三人都是李景隆當(dāng)年提拔起來的...不過他最信任的倒不是指揮使楊廉。
楊廉這人是像文官多過武官,準(zhǔn)確的說是文官型的武官。不愿意擔(dān)責(zé)任,不求上進(jìn),一切求穩(wěn),蕭規(guī)曹隨。但他也有個好處,就是凡事都請示上級,從不擅自做主。
而其他兩人,則是近年來,李景隆從甘州六衛(wèi)選拔上來的親近之人。
所以這三個人都坐在李景隆的對面,可以看出他們神色的不同。
楊廉是誠惶誠恐,而其他兩人的眼中則是都帶著親近。
果然,就聽許貴大笑道,“大帥,弟兄們聽說您重新回了甘肅,都笑得合不攏嘴.....”
“大帥可是要去甘州,明兒卑職護(hù)著您去!”
董繼和也笑道,“馬上過年了,甘州城那邊熱鬧著呢!”說著,他嘆氣道,“咱們西北,這些年的日子之所以能過得好,全賴大帥您當(dāng)初又是屯田,又是修水,又是通商.....”
“別人的日子過的好不好,本公不知道,但你小子的日子過得肯定好!”
李景隆拿著念珠,在手中盤著,低笑道,“以前頭一回見你小子,穿的鞋都張嘴兒了....現(xiàn)在你小子,穿著小牛皮的馬靴。呵,解手刀都用鯊魚皮鞘,還鑲了珠子...”
“哈哈哈哈!”
董繼和大笑,“卑職是大帥您提拔的,日子要是再過不好,那不是打大帥您的臉嗎?”
“甘州,我年后再去!”
忽然,李景隆笑容一收,正色道,“這次本公來....”說著,他臉色陡然一變,“是因為皇上對肅鎮(zhèn),很是不滿!”
唰...
瞬間,三名武官起身,面帶驚恐。
“老朱的威望還是太高了...一句話就讓這些人嚇成這樣!”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而后看著三人,又道,“有御史彈劾,肅鎮(zhèn)軍需不明,賞罰混亂....”
“大帥,這哪有的事?”
楊廉忙道,“別的衛(wèi)卑職不知道,但蘭州這邊,軍需糧倉武備軍械庫,卑職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查上十二回.....”
“你急什么?”
李景隆瞪眼,“說你了嗎?”
說著,他嘆口氣,“這次來西北,是我在皇上面前討的人情...換成別人來,哼哼....你們誰身上沒事?”
一句話,讓三名武官又驟然低頭,不敢言語。
“楊指揮使..”
“卑職在!”
李景隆看著對方,“你親自跑一趟,讓西涼侯快馬來蘭州,說本帥這有皇上的口諭!”說著,他正色道,“事關(guān)重大,請西涼侯務(wù)必快些!”
“卑職這就動身!”
楊廉聞言,行禮之后轉(zhuǎn)頭邁步,朝外而去。
緊接著,就聽見了馬蹄遠(yuǎn)去的聲音。
李景隆待馬蹄聲消失,又看向其他二人,低聲道,“你二人皆是我心腹,我問你們...軍營可能控制得?。俊?/p>
許貴董繼和對視一眼,同時道,“能!”
“你兩人的親衛(wèi)有多少?”李景隆又道。
“卑職等的親兵,都是族親...”
許貴正色道,“加一起有百十來人...”
董繼和跟著補(bǔ)充道,“大帥要?dú)⒄l,他們就殺誰....”
“嘖!”
李景隆瞪眼,“我什么時候說要?dú)⑷肆耍俊?/p>
說著,他給邊上李老歪一個眼神。
“兩位!”
就見李老歪上前,兩個裝了銀票的信封,分別重重的拍在二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