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九年三月,京師的消息傳遞到甘州,陜西都司與肅鎮(zhèn)總兵官的行署。
李景隆見了京師的來信之后,久久不語。
“皇太孫被罷了政務之權,如今在東宮安心讀書。”
金鎮(zhèn)吊兒郎當?shù)淖诶罹奥∩磉?,笑嘻嘻的說道,“聽說皇上為了教他,特意召了名大儒....叫什么方孝孺的!”
“哦...”
坐在床邊久久不語的李景隆,眉頭動動。
這位可是歷史上的大名人!
但就朱允熥那個性子,天王老子來了也教不好!
“老爺子糊涂了!”
李景隆心中暗道,“要么你就廢了他,要么你就不管他。既管了他,又傷了他,到最后只怕朱允熥的心里滿是記恨。”
“幸虧他當初不智,自斷臂膀了。不然若此時身后有藍玉等人撐腰,說不定就要鬧出大亂子來!”
這時,金鎮(zhèn)又道,“京里的人說,老皇爺重新掌政之后,精神頭大不如從前了。整日灌著苦藥湯子,看起來...嘿嘿!”
李景隆忽然皺眉,“這次京里的消息,怎么比以前晚了一個多月?”
“范侍郎那邊因為早先幫著東宮彈劾郭駙馬,從兵部調(diào)了!”
金鎮(zhèn)收起笑臉,正色道,“去了應天府做府尹。范侍郎說,要先低調(diào)一些時日?!?/p>
“嗯?”
李景隆面露愕然,而后無聲一笑。
真是無心栽柳柳成蔭呀!
本想著失了吳高這步棋,京師沒了內(nèi)應。卻不想老范卻陰差陽錯的,成了應天府的府尹。
“吳高如何?”李景隆馬上又問道。
“暫時沒事,還是巡檢兵馬都司指揮使!”
金鎮(zhèn)又道,“對了,他家那些老兵,來了二百多人,您打算如何安置?”
“編入脫歡的蒙古馬軍之中!”
李景隆不假思索道,“按我的親兵標準給予待遇?!?/p>
說起來如今他的麾下,已有了數(shù)不清的百戰(zhàn)老兵。這些各家勛貴的鐵桿親衛(wèi),一旦遇到戰(zhàn)事放入軍中,就是合格的基層軍官。而若是統(tǒng)一使用,則是沖鋒陷陣的以一當十的絕對精銳。
這些人完全可以扭轉(zhuǎn)戰(zhàn)場的局勢,決定戰(zhàn)爭的勝負走向。
是他李景隆手中的秘密武器!
“江西那邊,蠻子不服天朝管,鄧大哥帶兵進剿!”
“北平那邊,北元騷擾邊關,燕王和寧王率軍追出去了!”
“云南那邊,麓川也不穩(wěn)當........”
一連串的軍報消息從金鎮(zhèn)的口中說出,在李景隆的腦海之中匯總。他看著墻上碩大的寰宇全圖,眉頭緊皺。
心中忽然涌出一個詞,多事之秋。
可以說好像自從朱標沒了之后,大明朝就突然陷入一種,表面看著挺穩(wěn),但實則各地的小打小鬧還是不斷,且可以說是內(nèi)憂外患的局面。
這種內(nèi)憂外患不足以致命,但這樣的芥蘚之疾對于已經(jīng)古稀之年的朱元璋來說,卻足以讓他自顧不暇。
“哥!”
金鎮(zhèn)在旁,忽然低聲道,“要我說,咱們這邊也別忒安穩(wěn)嘍!”說著,他一笑道,“就拿燕王那邊來說,到底是養(yǎng)寇自重還是真的有北元騷擾,誰知道呢?”
“干脆,咱們也讓番人,或者哈密外那些胡人動一動.....一來,咱們可以把兵馬拉出去練練,二來也好跟朝廷討賞錢呀!”
李景隆沉默片刻,“沒別的消息了?”
“有!”
金鎮(zhèn)低頭,“老皇上下旨,讓兩千五百名軍中致仕的武官進京。說是設宴給賞...圣旨中說,朕念功臣多亡,幸其存者欲加恩賞?!?/p>
“元末兵爭,中原鼎沸,人不自保。你們奮起從朕,勛謀宜力,共平禍亂,勤勞備至?!?/p>
“天下既定,論功行賞,使你們居官任事,子孫世襲,永享富貴。我思起兵時,與你們皆少壯。今我年老,你們亦年老。久不相見,心常想念,故召你們來見?!?/p>
“所賜薄物,以資養(yǎng)老。你們還家,撫子孫以終天年。同歷艱難,至有今日。顧我子孫保有無窮之天下,則你們子孫亦享無窮之爵祿?!?/p>
“呵呵!”
讀到此處,金鎮(zhèn)忽然冷笑,“說的挺好,同歷艱難,至有今日,哈哈!不知我爹活著,能拿多少賞錢,夠不夠我逛窯子的!”
“你這廝...”
李景隆笑罵道,“嘴里就沒好話!”
金鎮(zhèn)注意的是賞賜,而李景隆注意的則是圣旨之中那句,子孫世襲永享富貴!
看來朱元璋也知道殺盡開國武臣之后,那些跟他起兵的老將們已是心中不滿。如此頗有些內(nèi)憂外患之時,善待這些老臣,才能防止他們在他死后反側(cè)。
“這一下,估計幾十萬兩銀子打不??!”
金鎮(zhèn)又撇嘴道,“朝廷是真有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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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錢,還不是搜刮百姓來的?”
金鎮(zhèn)前腳剛走,李景隆的行署之中,就迎來了另一名官員,陜西布政使李至剛。
去年陜西遭了災,所以他這個布政使在今年春天,親自帶人巡查走訪陜西各地各州府縣的春耕情況。而然來甘州,也是為了親自押送一批,從甘州大倉借調(diào)給百姓使用的軍糧。
“我人在甘州!”
李至剛這一年來老了許多,頭上已是點點白發(fā)觸目驚心。
“朝廷的公文也追到了甘州.....”
李至剛咬牙道,“戶部說,讓我催繳陜西欠下的糧稅...冊那,戶部那些鄉(xiāng)吾人忘記啦,早先不是免了嗎?現(xiàn)在又讓我收?”
“糧稅就算了,陜西這地方不產(chǎn)硇砂...還要百姓繳硇砂的稅,這不是...混蛋嗎?”
“剛鬧了災呀!不好好的修水利,好好的屯田,竟想著從百姓身上刮錢,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冊那,他們要收,怎么不在他們老家收?”
李景隆聽著李至剛的嘮叨,將泡好的茶湯推過去,“怎么,地方上不安穩(wěn)嗎?”
李至剛忽然重重嘆氣,“我從年后巡防陜西各縣就沒停過,尤其是越窮的地方去的越多。各州縣的牢房之中,都關著許多沒有繳納糧稅的百姓....”
“這些百姓不單有漢人,還有羌人...”
“漢人老實,可羌人早就因為地方上糧稅心中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