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拉攏人心的,其實就是小恩小惠。
不...應該說就是這些拿對方當讓朋友親人一般的,家長里短的贈與。
菜,誰家都不缺!
可曹國公親自種的,對他們而言卻是一種無聲的看重和尊重。
當然這對李景隆來說,更是一種禮賢下士,平易近人,乃至天性醇厚,可以信任的好名聲。
一個喜歡自已種菜,且分享給文官的國公。
總比一個掌握軍權,驕狂跋扈的國公,更值得信任和托付。
千金難買的好名聲!
他之所以把朱標接到他的莊子上來,除了在士林之中謀取好名聲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就是接近...未來掌權的這些文官們。
歷史上朱標死后,他生前所培養(yǎng)的從淮西勛貴集團之中演變而來的武人集團,下場悲慘。
但他生前重用喜歡的文官們,卻開始平步青云。
因為屆時,年邁的皇帝明白主少國疑的危險。
而相對于武人,文官才是最忠誠的。
~
“您咋還親自來了?”
李景隆站在廊檐下,脫去沾了泥土的布鞋,換上新履,就見朱元璋正在屋里,跟朱標小聲的說話。
“都是兒子不好,讓您老擔憂了!”
“老子操心兒子,那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
朱元璋好似這幾日老了許多,臉頰上的肉,竟然都有幾分松動了。
“微臣李景隆.....”
“滾進來吧,這是你家!”
朱元璋笑道,“不用行禮了!”
說著,他看著躬身進來的李景隆,也看到了門外,放著的一筐菜,“晚上給太子準備了什么?”
“老黃瓜湯,酸甜口下飯,吃著清爽!”
李景隆馬上道,“還有苦菊餡的餛飩,是去火的!另外臣剛才讓人在林子之中,摘了些菌子,野菜...”
“野菜好!”
朱元璋贊許的點頭,而后看著朱標,“這日子咱問了御醫(yī),這人呀,病都是吃出來的。野菜看著不起眼,但既是菜也是藥.....”
“您說的是,兒子以前是不大喜歡吃菜.....最近養(yǎng)病,卻覺得吃著格外的爽口!”
朱標笑道,“連出恭都通暢了!”
“呵呵呵!”
朱元璋笑笑,轉(zhuǎn)頭看向李景隆,“晚上咱也在你這吃!”
“臣這就去準備!”
李景隆轉(zhuǎn)身,“讓人抓只羊....”
“咱也想吃幾口野菜!”
朱元璋開口,“你別忙,回來坐下,咱有話說!”
“呃...”
李景隆看看朱標,然后低頭,“是!”
隨即,他畢恭畢敬的在朱家爺倆的身邊坐下。
“進莊子的時侯,咱看見一片空地?!?/p>
朱元璋低聲道,“好似在蓋房子,咱湊過去一看,都是整塊整塊,一人多高的手指頭那么厚琉璃。那些匠人們說,是你要蓋暖棚.....二丫頭!”
“臣在!”
“咱知道你家日子好!”朱元璋正色道,“可也不能這么拋費?那一面琉璃在市面上起碼值大幾百的銀錢,宮里的窗戶這幾年才用巴掌大的,你拿一整面蓋暖棚?”
“啟稟皇上!”
李景隆馬上起身,“其實...”說著,他頓了頓,“臣是想著,這次太子爺?shù)貌?,是不是以前的病沒好利索?”
忽然,朱家爺倆通時愣住。
就聽李景隆繼續(xù)道,“以前御醫(yī)就說,太子爺要忌口。但太子爺這幾年.....吃喝上也沒太忌!所以臣想著,日后可萬萬不能再跟以前似的了!宮里的菜,臣...臣說句不好聽的,太濃油赤醬了!而皇上您歷來節(jié)儉,冬天吃的都是腌菜,吃鮮菜的時侯屈指可數(shù)!”
“所以臣就想著,蓋這么一個暖棚,專門給太子爺和您種反季的新鮮菜吃!”
“小蔥,韭菜,葉子菜,小黃瓜,茄丁包之類的...”
“不是臣往壞處想,您也歲數(shù)大了!養(yǎng)生之道,就是從口開始!”
“臣想著您也少吃點鵝肉肥鴨白肉,少吃點咸的。御醫(yī)都說了,咸的吃多了,人容易犯困。多吃點素的.......對您身子好....”
~
突然,朱元璋心中一酸。
他這輩子,生兒育女幾十個,可那些兒女,還沒一個外姓人這般貼心!
兒子們都遠在一方,也還有情可原。
他在京的那些公主女兒們,家家都有暖棚,冬天都吃著新菜,可誰想到給他這個老父親送一口?
他靜靜的看著李景隆,忽然間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一個跟李景隆相似的身影,漸漸的...兩人的身影慢慢融合,不分彼此。
就好像,現(xiàn)在站在他面前說話的不是李景隆。而是他當讓兒子養(yǎng),那些年真當成兒子的親外甥李文忠。
“臣也不是臨時抱佛腳!”
“莊子上有好莊稼把式,都會種反季的菜!”
“既然弄了,所以臣干脆弄大點...”
“您和太子爺偶爾嘗個鮮,宮里王爺皇孫,貴妃娘娘們也跟著能嘗嘗....”
“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再說,錢不就是用來舒坦的嗎?”
“哈哈!”
突然,朱元璋咧嘴一笑,對朱標道,“你看他這忘本的樣?”
朱標微微疑惑。
“他爹小時侯差點沒餓死!”
朱元璋示意李景隆坐下,又笑道,“可到他這輩,才三十來年,他就大言不慚的說,錢就是用來舒坦的!”
“老爺子,這不一樣!”
不等朱標開口,李景隆笑道,“我爹挨餓的時侯,您還不是皇上呀!臣可是襁褓之中,就沐浴皇恩的!我爹那輩,餓了也沒地方要飯去!可臣呢,沒錢了跟您要呀!”
“呵!”
朱元璋又笑,“你呀,還是那張巧嘴!”
說著,他笑容突然收斂,“你上了折子?”
“是!”李景隆再次起身,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好。
“彈劾歷任京營統(tǒng)兵勛貴...”
朱元璋看著他的神情,緩緩道,“吃空餉,貪墨軍資,豢養(yǎng)私兵?”
“嗯?”朱標突然記是疑惑的看向李景隆,“事先不跟我說?”
說著,帶著幾分怒氣,“不知道這是多大的事嗎?”
對他而言,現(xiàn)在要穩(wěn)。
京營可不是他那些藩王弟弟們,他可以用家事的名義大動干戈。
而且他現(xiàn)階段,還要依靠那些淮西勛貴武人。
李景隆這么干,可不是他自已得罪人的事!
“皇上既然讓臣執(zhí)掌京營為副總兵官!”
李景隆卻是不慌不忙,看著他們父子二人,“那臣,就必須為皇上和太子分憂!”
說著,他頓了頓,“有些老軍侯該退了,卻依舊占著地方,太子爺你信任的人上不來,您就接不了真正的軍權!”
“而且,一直以來他們都居功自傲,總是跟您跟皇上談情份!”
“臣之所以揭他們的老底,就是為了臊他們,且讓太子您不必再看著往日的情份!”
“讓他們?nèi)蘸?,沒有跟您討價還價的底氣!”
~
“好小子!”
朱元璋心中暗贊一聲,“有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