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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章 要說的話

“余令又進(jìn)宮了!”

“他名下還掛著一個右庶子的官職,陛下又準(zhǔn)備開逢單日入侍,輪流講讀的經(jīng)筵日,余令進(jìn)宮屬于正常!”

葉向高看了一眼性子執(zhí)拗的左光斗,忍不住道:

“你知道戶部死了多少人么?”

“多少?”

“三十二人!”

左光斗聞言毫不在乎道:“才三十二人,這些人該死,銀錢才入庫就少了二十萬,這些人死的罪有應(yīng)得!”

“你的性子得改改!”

“改不了,能改早就改了!”

望著左光斗離開。

望著左光斗的弟子朝自已行禮告別的葉向高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后笑道:

“憲之,跟著你的師父好好學(xué)!”

史可法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次行禮后離開,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偏廳,不到片刻就變得冷清了起來。

葉向高年紀(jì)大了,閉著眼開始養(yǎng)神。

孫承宗去監(jiān)考了,錢謙益要去南方做主考官了。

如今的朝堂東林人馬上就要掌握官員的政績考核了……

可葉向高總覺得自已像是忽略了什么。

葉向高睜開了眼,孤獨(dú)坐在那里,他想寫點(diǎn)什么來解悶。

可拿起筆卻又不知道寫什么,隨后又輕輕地放下。

望著案前關(guān)于余令的軍功折子,葉向高終于回過神來。

他開始整理余令的一切資料,待把那些資料擺放在面前時候他終于明白自已忽略了什么。

自已忽略了余令。

這是直覺,葉向高非常相信自已的直覺。

這些收集的資料整合起來看余令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人。

可細(xì)看之下,余令的履歷太干凈了,干凈的不可思議。

當(dāng)官的要么愛權(quán),要么愛錢。

可細(xì)細(xì)的看來,余令這個人不愛錢,也不愛權(quán)。

如果他愛錢,光是戰(zhàn)場的戰(zhàn)獲都能夠他吃幾輩子。

如果他愛權(quán)……

如果他是愛權(quán)的也不會兩拒錢謙益的邀請,也不會拒絕自已的帖子,楊漣的帖子,甚至他連孫承宗的帖子都拒絕了。

“不愛權(quán),也不愛錢,這么好的人……”

一個恐怖的念頭突然沖出腦海,葉向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慌忙跑到了內(nèi)閣。

內(nèi)閣的一處屋舍里有過去三年的折子。

葉向高記得他看到過來自長安的折子。

他甚至記得折子是御史林不見寫的,折子里的字很多,詳細(xì)的寫了余令在長安怎么挖水渠,怎么惠及民生。

當(dāng)時看到這個折子內(nèi)閣的眾人笑了半天。

在這個折子之前,長安來的折子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寫的是什么。

蝗蟲,干旱,干旱,給錢,給錢,給錢……

當(dāng)御史林不見的折子出現(xiàn)可想有多好笑。

更好笑的是御史林不見竟然要求給余令表功。

號召大明官員向長安學(xué)習(xí),因地制宜,推廣更好的種植的良種。

一個年年遭災(zāi)的地方真的成了天府之國?

這感覺就好比一個次次落榜怎么都考不中的舉人突然有一天告訴你,來跟我學(xué),你也可以當(dāng)狀元。

“葉大人,這么晚了你這是……”

“剛好你也在,去,趕緊給我查查去年,前年,長安這兩年的賦稅情況,找到了記得立刻送過來!”

“是!”

折子是分類擺放,長安屬于邊陲重地,葉向高不怎么費(fèi)勁就找到了,彈了彈折子,葉向高打開了。

入眼是鮮紅的四個大字:不知所謂。

看字跡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的閣老方從哲,再細(xì)細(xì)看內(nèi)容,越看葉向高的內(nèi)心也就越不平靜。

對照之下……

這份折子里說的可能是真的。

去找賦稅的小吏也來了,葉向高打開了折表,在看完賦稅之后葉向高眼皮狂跳。

雖然先前的賦稅也收上來了。

但先前是壓著最后期限收上來的。

可自從余令成了同知后,半個月之內(nèi)就收上來了,再結(jié)合請功折子的內(nèi)容,也就說長安真的完成了人定勝天。

“如果是真的,那如此人物可謂驚艷絕!”

葉向高回到了家里,打開了錢謙益寫的遼東軍伍始末記載,看著余令的軍令,布陣,戰(zhàn)場的拼殺。

葉向高突然發(fā)現(xiàn)余令這個人瘋的有點(diǎn)可怕。

拼殺,火器運(yùn)用,和戚家軍、白桿軍的配合,反向劫掠草原部族打草谷,逼著炒花部來跟他決戰(zhàn)……

這簡直就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再往下看,王輔臣,曹變蛟,趙不器,陳小肥,余如意等......

余令這邊的這些人跟他一樣敢于冒險。

余令給臣子的感覺是瘋,是任性,是膽大包天。

可在軍陣?yán)铮嗔钭龅拿恳患露际歉松套h,舉手表決,最后再假想執(zhí)行過程中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

如果認(rèn)為余令很笨那就大錯特錯。

因?yàn)樵谌ミ|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余令決定做,之后大家再商議。

這個先后順序非常重要,這代表著最高的決策權(quán)。

葉向高呆呆地看著屋頂。

如今大明已經(jīng)亂了,北面有建奴,南邊有奢安在自立為王。

大明九邊就不說了,盜匪不斷,要求朝廷給錢剿匪的折子堆積如山。

最南邊,荷蘭人對澎湖虎視眈眈。

京城百姓不知道,他們歌舞升平,那是因?yàn)樗麄兛床坏健?/p>

如今的大明外有強(qiáng)敵,內(nèi)亂也紛爭不休。

如果大明安好,余令這樣的人就是良臣干吏。

如今大明這個樣子,如果余令有異心,保不準(zhǔn)他不會有點(diǎn)別的想法,年輕,有手腕。

別看他只有三千人……

如果以這三千人為根基,那就是數(shù)十萬大軍。

葉向高拍了拍自已臉,他覺得他把余令想的過于恐怖了,不該如此猜測他。

可如果,如果這是真的呢?

“余令不能掌軍,京城就是余令最好的去處?!?/p>

可如今余令已經(jīng)跳出來了,除了熊廷弼那幫子人不針對他,也不支持他,剩下的人都不喜歡余令。

如果把余令留在京城,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場噩夢。

葉向高再次拿起了筆,他想寫一封折子來告訴皇帝,來告訴所有人。

可在寫完一個“臣”字后,又?jǐn)R下了筆。

這些都是自已的猜測。

如果讓余令知道,因?yàn)樽砸训牟聹y,從而毀了他的一生的話,以余令的性子,自已想安度個晚年怕是不成了。

“都是猜測,都是猜測罷了……”

葉向高笑了笑,覺得自已越來越老了不說,也越來越膽小了。

這些年見了太多驚艷絕絕的人物。

余令只不過是其中的一位罷了!

葉向高準(zhǔn)備洗洗睡了,宮殿里余令和朱由校還在促膝長談,兩人沒說什么大事,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余令的心情很好!

雖然朱由校掩飾的很好,余令還是感受到了他的為難。

他想讓自已留在京城,可臣子卻想讓自已離開京城。

在兩難里,朱由校個人的想法自然就變的不重要。

別看現(xiàn)在的朝堂君臣之間能好好的商議一件事,但在這個事情的前提就是皇帝得聽他們的話。

如果朱由校不聽話……

在臣子的眼里那就是“君王任性妄為,當(dāng)諫,當(dāng)勸之”。

就會以皇帝年幼的理由來規(guī)勸皇帝走正道。

那朱由校這么久以來做的這一切都付諸東流了。

“右庶,在這皇宮外,像我這么大的都在做什么?”

“他們啊,做的可多了,像陛下這么大都已經(jīng)是家里的頂梁柱了,娶妻生子,在為自已的家努力拼搏!”

“九邊之地的百姓是不是活的很難!”

“很難,不但要承受勞役,還要承擔(dān)邊軍的糧草,一年到頭忙下來家里如果能剩下點(diǎn)什么那就是大喜事!”

“大嘴跟我講過,他說第一次跟你來京城的時候他十五歲!”

“他這個人很不錯,性子很直,沒心眼,陛下要是用他就不能讓他去需要耍心眼的地方,校場最適合他!”

“我安排他掌管宮衛(wèi)!”

“你就不怕臣子說?”

“怕啊,只要我不承認(rèn),他們就沒法了,天下姓朱的又都不是皇室的人,朱燮元也姓朱,他也不是朱家子弟?!?/p>

提到了朱燮元,余令忍不住道:

“陛下,奢安問題很大么?”

“很大,派出去的官員魚肉百姓,對當(dāng)?shù)氐耐了緜円草p視,稍有不從就把改土歸流這把刀高高舉起?!?/p>

“那里流官多,他們呢?”

朱由校呵呵一笑,淡淡道:“就不該要什么流官,土司是世襲,凡世襲者必向流官上私納黃金已為不成文之陋規(guī)!”

余令低頭不語。

大明這么大,可官員的做法卻又出奇的一致。

奢安之亂其實(shí)就是大明的官員逼出來的。

當(dāng)初奢崇明與奢崇周爭奪土司之位是內(nèi)部事。

他們無論打的有多狠,那對朝廷都是利好的。

結(jié)果就有大聰明覺得自已很厲害,永寧總兵郭成、馬呈文竟然利用雙方混戰(zhàn)之機(jī)把這兩人的家給偷了。

奢氏九世積財(cái),被搜掠一空!

像什么改土歸流,流官貪污其實(shí)都是點(diǎn)綴,家被掏了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這就等于大明人搶大明人,直接破壞了自大明立國以來對邊境之地的安排。

朱由校望著沉思的余令,輕聲道:

“先生,如今延綏、甘肅、寧夏,晉地盜匪不亂,我……我想讓你去鎮(zhèn)壓盜匪,重整三邊之地!”

朱由校不怎么敢開口。

他覺得余令是要進(jìn)內(nèi)閣的,可面對朝臣的壓力,他不得不作出選擇,

可讓余令去外地了,他覺得很對不起余令。

所以,言語間滿是歉意!

“既然陛下讓我去,我就去,京城的官員我也不喜歡,跟他們虛偽相處不是我的作風(fēng),打人就不符合我的本性……”

見余令直接應(yīng)下,朱由校松了口氣。

他最害怕余令和其他臣子一樣,明明有想法,卻不說,憋在肚子里,憋久了就成了怨,成了對自已的怨!

從內(nèi)心而言,他敬重余令如同敬重孫承宗一樣。

“先生若是不想去,我再去想想法子……”

余令笑了笑,放松身子,笑道:

“不瞞著陛下,我是撿回來的孩子,沒有我的父親就沒有我的今日,如今離別已經(jīng)兩年了,他年紀(jì)大了……”

余令覺得鼻子有些酸澀,揉了揉鼻子繼續(xù)道:

“我很想回去看看他!”

朱由校聞言愣住了,他忍不住道:

“市面上……”

“市面上的傳言是真的,我就是撿回來的孩子,我沒去反駁是因?yàn)槲也挥X得有什么好丟人的,生育之恩大于人,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

“那你和錢翰林?”

“我和錢翰林是私交,我喜歡他的才華,也喜歡他家里的藏書,如今抄書人還在抄,還沒抄完……”

“書癡是這么來的?。 ?/p>

“都是世人謠傳,傳的多了都以為是真的?!?/p>

朱由校松了口氣,他知道余令沒有跟東林黨在一起,他也知道余令拒絕了所有東林人的宴請。

唯一一次的吃喝,還是在戶部的臺階上和錢謙益一塊吃的糕點(diǎn)。

“從你我第一次見面,右庶子似乎一直有想對我說的話,可每次你好像都沒說,今日能說說么?!”

“不要玩水!”

“??!”

朱由校以為是余令一直欲言又止的話是什么忠言逆耳的治國之策,沒想到就是一句不要玩水。

“就這個?”

“嗯,不要玩水!”

“很重要?”

“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