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尚方寶劍,余令是真的敢殺人。
雖然說,尚方寶劍也不是對所有臣子都能夠?qū)嵭邢葦睾笞啵凑章煞ㄋ荒軞⒖偙韵碌墓賳T。
用尚方寶劍殺總兵以上的官員是死罪。
可余令覺得這就夠了,自已不傻,沒必要去殺總兵,但拿著尚方寶劍去抽唧唧歪歪的御史應(yīng)該是沒多大問題。
彈劾就彈劾吧,余令從未想過跟他們一桌吃飯。
這些人其實不知道,在上一次坑余令的時候,余令就已經(jīng)做好要掀他們桌子的準(zhǔn)備。
所以……
所以,他們對熊廷弼的那套對余令不管用。
熊廷弼不敢用尚方寶劍殺人,余令可是敢的。
以前想弄死貪官污吏是沒有權(quán)利,就算有證據(jù)也不能把人怎么樣。
如今有了尚方寶劍的余令等于占據(jù)了大義,沒有“大義”的余令都強的可怕,惡心的可怕.....
一旦有了“皇權(quán)特許”,余令就敢把天捅破。
現(xiàn)在的余令特別期待誰第一個做劍下鬼。
余令從宮里出來之后沒有宣揚他得到了尚方寶劍。
余令回到家誰都沒說,只給幾位大隊長說了句明日上街“購物”,所有人準(zhǔn)備回家。
命令下達,軍營里玄鳥旗又升起來了。
御馬四衛(wèi)的那些人突然就行動了起來。
他們得到旨意,陛下準(zhǔn)備在明日看一看在遼東廝殺的男兒是何等的風(fēng)采。
希望以此來激勵更多的有志之士來報國。
內(nèi)閣現(xiàn)在很頭疼。
面對突然沖到內(nèi)閣的皇帝,面對皇帝這不符合常理的請求,眾人覺得皇帝不懂事竟然讓人這么頭疼。
望著又在哭的皇帝,葉向高看了看孫承宗。
孫承宗又看向了袁可立。
這兩位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帝師,余令這個右庶子和周如磐?一樣。
雖擔(dān)任教導(dǎo)職務(wù),但卻不是真正的帝師。
袁可立的帝師當(dāng)之無愧。
大明的推官很多,可被譽為推官楷模的只有他一人,人品擺在那里,能力數(shù)一數(shù)二,他成為帝師當(dāng)之無愧。
余令就算有能力,臣子也不會舉薦他。
余令太年輕,就這一個原因就把余令排除在外了。
在這群人眼里,年紀(jì)大小就代表著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和做人也“小”!
當(dāng)時閣臣舉薦的“日講官”有孫承宗,錢象坤、周炳謨、魏廣微、李光元、李標(biāo)。
這些人里朱由校最喜歡的是孫承宗。
因為孫承宗講課很有耐心,是在認(rèn)真的教他。
袁可立見眾人都看著自已,很少說話的他點了點頭,輕聲道:
“看看也好,都是為國賣過命的人,信得過!”
袁可立看了朱由校繼續(xù)道:
“陛下站在皇城上看,派個親近人去給余大人牽馬,以示圣恩就行,我到時候會陪著陛下一起!”
眾臣在心里嘆了口氣,只覺得這是在胡鬧,簡直是兒戲。
檢閱軍隊這件事朱由校就算是想,群臣也不會答應(yīng)。
所以,哪怕大軍歸來,皇帝也不能出城迎接,直接杜絕了皇帝收買人心的可能性。
余令知道自已做的這件事會讓自已處于風(fēng)口浪尖,少不了口誅筆伐。
可皇帝想看,自已這個當(dāng)臣子的自然要滿足。
軍營在下午的時候來了四十多位御史。
左光斗背著手走在軍營里,一邊走,一邊對著站成一排的隊長傳達要求。
“穿甲可以,兵器不能攜帶…..”
“大人,錢可以帶么?”
“大人,兵器我們不帶,我們就擱在軍營里,如果軍營里來了賊人丟了誰來負(fù)責(zé),我們的兵器都是我們自已買的!”
“大人,你說的甲是哪種甲?”
“大人,你是幾品官,有我們同知大人的官職大么?”
“大人,你這官袍上繡的是什么鳥?”
…….
左光斗覺得自已要瘋了,這軍營里全是碎嘴子。
他想呵斥,可又覺得不合適,自從回到京城后眼前的他們就不是戰(zhàn)士了。
御史可以上管天,下管地,可以“克”文武百官,但他們就是管不了這些人。
沒偷沒搶沒犯法,個個還有軍功,個個還都是粗漢。
跟他們講道理,就算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這些人反而能克他。
他也就靠著年紀(jì)大些來占點便宜。
“大人…..”
“大人,你念書有錢文宗大人念的好么?”
“別喊我大人了,我說的話你們認(rèn)真聽,對你們有好處沒壞處,好好聽著就是了,哪來這么多大人啊…..”
左光斗要崩潰了,其余的御史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看你就沒錢文宗厲害,錢文宗不發(fā)火,你這人愛發(fā)火,我不是挑事的人,你這樣的人養(yǎng)氣功夫不行??!”
左光斗死死地咬著牙,他恨死了同意這件事的余令。
在家里喝個茶不好么,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安安靜靜的離開不好么,非要搞這么多事情。
這余令還不明白京城這么大,為何偏偏就容不下他?
蘇懷瑾躲在柱子后面一邊看一邊笑。
天地良心,他就給眾人說了句隨便問,其余的可是什么都這么做。
沒想到這些人是真的敢問??!
天黑了,又亮了,三輛馬車踩著點點的晨光朝著城外而去,老葉在大門后落了鎖。
從今日開始,余家的大門將不開了,不會見任何客人了。
小五月打著哈欠,摟著兩個小的,三個大小不一的腦袋伸出了窗外,呆呆地望著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
悶悶則望著皇城,明日就是殿試的大日子了。
營地里的眾人早就醒了,隊長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把臉洗干凈,記住,不能買人家的孩子,記住不能買,從長安街走一趟,回到這里,我們回長安…..”
“快快,抓緊時間,抓緊時間!”
玄鳥旗一升起,眾人就已經(jīng)按照本能行動了起來。
隨著小隊報名入陣,二千多人的軍陣很快就完成集結(jié)。
當(dāng)整齊的腳步聲迫近,京城百姓不由地豎起了耳朵。
當(dāng)玄鳥旗鉆過城門,披甲的將士從城門里魚貫而出,熱鬧的京城街頭突然安靜了,如波紋般越傳越遠(yuǎn)。
戰(zhàn)陣出現(xiàn)在街頭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余令的這支人馬高矮不同,一個個的其貌不揚。
可這些其貌不揚的人混在一起,就不一樣了。
不用擺什么造型,顧盼之間就自有一股難以言語的煞氣。
眾人一邊走,一邊閑聊,所過之處都鴉雀無聲。
街頭愛狂吠的瘦狗也不叫了,夾著尾巴蹲在角落里。
它們聞到了漫天的血腥味!
“朱大嘴,你今日也跟我們一起回么?”
大樹瞅了一眼朱大嘴,替他答道:
“不二,大嘴這次跟咱們回去接他的妻兒老小,下次見面,人家就是京城人了!”
趙不器抖了抖新官服,打趣道:
“大嘴果然是大嘴,嘴真大!”
朱大嘴腦袋杵著低低的,在長安的時候他總說誰當(dāng)皇帝都跟他沒屁點關(guān)系,如今,成了宮衛(wèi)……
“安靜!”
王輔臣的一句呵斥救了窘迫的朱大嘴。
大嘴知道眾人是沒有惡意的,可萬歲爺實在可憐,一個皇帝做什么都得思量再思量。
隊伍直行不拐彎,在長安街走一趟,出了城,回營地拿東西后就直接回家。
余令其實也不想搞這些,可皇帝愛看。
也正是因為朱由校想看看“虎狼之士”的這個決定,昨日他從內(nèi)閣離開后,他的案前就多了數(shù)十封折子。
說他的沒有,全是彈劾余令的。
說余令是奸臣,是小人,在揣摩帝心,在好大喜功,耀武揚威。
朱由校知道,臣子這是“指桑罵槐”,表面上是在彈劾余令,實際是在說他。
隊伍到了長安街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眾人也知道皇帝就在高處看著他們,所有人不自覺的就挺直了腰桿,隨著心里的變化。
屬于他們的肅殺之氣才真正的展現(xiàn)出來。
越安靜,那種肅殺之氣就越明顯。
涌過來看熱鬧的百姓在這種氣氛的感染下也都閉上了嘴。
他們知道自已眼前是人,可看著這些人他們心里直突突。
說不清為什么,就是害怕。
城墻上的朱由校踮著腳,朝陽給他身上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葉向高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已有點看不清皇帝的臉。
“令哥,后面的腳步亂了!”
“吹角,吹角,動起來,動起來,全部看皇城......”
當(dāng)充滿了力量的嗚嗚的號角聲響,肅殺之氣也隨著整齊的腳步聲徹底的鋪開。
二千多人在短短的就成了繃緊的弓弦,那積蓄的力量讓城墻上的臣子冒虛汗。
“放肆,放肆,余令這人太放肆,皇城根下,他竟然敢吹軍號!”
“陛下,回宮,這里不安全,臣覺得這里不安全......”
站在高處的輔國之臣劉一燝望著越來越近的隊伍,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拽了一把。
他不知道余令和皇帝達成了什么樣的交易。
但他知道余令這個樣子像是是來示威的!
“進卿,你的擔(dān)憂是對的,余令應(yīng)該去翰林院,不該離開皇城!”
葉向高無奈的笑了笑:
“晚了,晚了,票擬過了,內(nèi)閣批紅了,人如今已經(jīng)是延綏鎮(zhèn)總兵了!”
袁可立好奇道:“他的知府一職位呢?”
“陛下沒給他勛職,所以知府一職沒動!”
袁可立懂了,這哪是知府一職位沒動,這是內(nèi)閣在給余令挖坑,在挖一個滅余令全族的坑。
兵權(quán)有,地方治理權(quán)也有,不用余令做什么,他們?nèi)绻肱嗔?,一個有異心的名頭就能按上去。
因為行政權(quán)和軍權(quán)本來就是沖突的。
一個干預(yù)地方行政的罪名下來,余令就算是無辜的,就算是清白的,也百口難辯。
袁可立看著楊漣,看著葉向高,似笑非笑道:
“你們在玩火!”
劉一燝等人裝作聽不懂,望著越來越近的余令,反而忍不住喃喃道:
“猛虎出籠了!”
袁可立失望極了,他都沒想到這群人竟然這么沒有底線。
當(dāng)初浙黨坑余令,讓余家五個月大的孩子行千里路來京城為質(zhì)子。
如今,這群人更過分,直接在軍政分家這條律法上給余令挖這么大的坑!
人家余令不就不同意跟你們一起,用得著用如此惡毒的滅族計么?
這手法和當(dāng)初坑夏言和曾銑的手法如出一轍。
和臣子的陰暗心思不同,朱由校的心就像今日的陽光一樣燦爛。
這么多的文武大臣里,也就只有袁可立在心疼自已。
也就只有余令愿意陪自已“胡鬧”!
身在群臣環(huán)繞中朱由校覺得自已此刻一點不孤獨。
隊伍走到城墻下,朱由校貪婪的看著那一張張的臉,他想記住每個人,可看到最后他還是把目光落在余令身上。
軍旗揮舞,眾人齊齊停住腳步。
余令彎腰行禮,身后諸位全都單膝著地行禮。
“我等拜見陛下!”
“我等拜見陛下.....”
吼聲透過宮的大門,在細(xì)長的通道來回激蕩,化作成了無窮的回音!
回音落下,死一般的沉寂,沉寂襯托著威嚴(yán)和肅穆。
朱由校咬著牙關(guān),身子繃的緊緊的,他總覺的眼眶里有股熱流快壓不住了。
他很想在聽一次。
“陛下,陛下......”
聽著王安的輕聲呼喚,朱由?;剡^神來,深吸一口氣。
“平身!”
破音的嘶吼帶著尖銳的尾音,禮部眾人一愣。
其實只要皇帝點點頭,他們會一起張大嘴巴,讓下面的人平身。
如今,皇帝竟然自已做了,都喊破音了!
余令聽到了,直起身子來,身后眾人也都相繼站起,旗幟又開始揮舞,像是在告別。
本來就是走個過場,余令不敢做別的,在做就真的碰文官的逆鱗了。
就算不為自已考慮,也要為身后的這些兄弟考慮。
肖五抬起頭,望著只能看到腦袋的朱由校,開心的揮了揮手:
“完吾,額回啊.....
上面風(fēng)大,快回去,等你把宮殿建好了我再來看你,記著啊,我不在,你不能玩水.....”
朱由??粗の澹韭牪坏叫の逶谡f什么。
“陳默高!”
“萬歲爺,肖大人說他要回了,說上面風(fēng)大,讓你也早些會,他說,等你把宮殿建好了,他來看你!”
陳默高頓了下,低聲道:
“他還說萬歲爺莫要玩水,水里有害人的水猴子!”
朱由校笑了,想著肖五教的那些黑話,帶著寵溺喃喃道:
“好,修好了我給你寫信!!”
宮門處,朱徽媞緊貼著門縫使勁的往外看。
她眼前的人影消失了,光填滿了門縫,也刺痛了朱徽媞的眼。
朱徽媞知道牽著自已,問自已想吃什么的人走了。
“買,想買什么就買什么,我肖大人有錢!”
王承恩嘆了口氣,扯了扯朱徽媞的衣袖,低聲道:
“走了,上面的大人要下來了,他們會回來的!”
“是真的么?”
“真的,他們會回來的!”
......
豈曰無衣?
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歌聲響起,宣告著離別,群臣這才知道余令要走了。
沒有通知,沒有安排,突然就選擇了離開。
“瘋子,瘋子,余令你就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