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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走,回家

余員外呆在東廠的大牢里。:2\3?83,看t?t書@?網(wǎng)?;` ?\首μo?發(fā)?:

現(xiàn)在的外面是今年最熱的時節(jié),可東廠的大牢里卻冰涼刺骨。

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涼風,直接往人骨縫里鉆。

面前有茶,還有一盤松散的糕點,余員外動也不敢動。

這真是來喝茶的?

大牢余員外不熟。

這是他第一次來,對東廠他一點都不熟悉,他離開西安府的時候他曾祈禱這一輩子不碰到東廠的人和事。

如今卻是應驗了,真是怕是什么來什么。

余員外對東廠不熟悉,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因為譚百戶是錦衣衛(wèi)的緣故,他對東廠倒是有所耳聞,但也只是有所耳聞而已。

聽說是為了控制錦衣衛(wèi)才出現(xiàn)的東廠……

錦衣衛(wèi)創(chuàng)建的當初是為了大明朝的穩(wěn)固統(tǒng)治,殺了很多的貪官,殺了很多有異心的人。

但也隨著酷刑逼供的濫用,產(chǎn)生了許多冤假錯案,許多忠良之士也因為錦衣衛(wèi)被殺害了。

錦衣衛(wèi)的權(quán)力也越來越大

那時候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綱的權(quán)力大到以射柳枝“指鹿為馬”,威懾群臣,又暗中支持漢王奪嫡。

錦衣衛(wèi)的存在已經(jīng)威脅到皇權(quán),無法有效制衡。

于是抗衡錦衣衛(wèi)的東廠應運而生。

結(jié)果,東廠走的也是錦衣衛(wèi)走過的路子。

也濫用酷刑,排除異己,造成了大量冤案,許多忠良之士,也遭到了毒手。

到了明憲宗朱見深,他覺得東廠很難處理了。

于是他設立了西廠,由太監(jiān)汪直統(tǒng)領,來制衡東廠。

余員外還知道之后又出了一個“內(nèi)行廠”,至于后來怎么樣了,余員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今日來了東廠。

來到了這里,余員外就沒有想過能出去,只求痛快的死。

余員外決定緊緊地閉著自己的嘴巴。

不說自己是怎么逃離的,是怎么重新轉(zhuǎn)換身份的,又是誰幫的自己。

下定決心后余員外輕輕嘆了口氣。

不管自己今日過后如何,只是苦了余令這個孩子。

自己把悶悶交給他了,悶悶還小,什么都不懂……

余令也不大,小的拖一個更小的。

若是遇到一個惡毒的,自己留下的那點錢財怕是保不住,只求別害人就行。~d¢i.y-i,k¨a*n~s\h~u-.+c′o+m?

想到這里,余員外的心揪著疼,呼吸都疼。

“余糧,西安府人,軍戶,萬歷十三年繼承父業(yè)入軍戶,萬歷十四年隨軍平湖廣蘄、黃州亂民造反,因功升百戶!”

“萬歷二十五年完親,妻崔氏,萬歷三十一年有一女余氏,今六歲,萬歷三十五年得一子余令,今余令八……”

東廠檔頭嚴立恒呆住了。

萬歷三十五年得一子,如今是三十六年,一年之間孩子突然就八歲了?

這戶籍是衙門哪個狗日的寫的?

東廠檔頭嚴立恒忍不住低頭細細地看了一眼案籍。

余員外屏住呼吸。

他以為自己走了,改頭換面了,吃成一個大胖子了,這事兒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現(xiàn)在,東廠不但知道,而且還是如此的詳細。

“對嗎?”

問話的聲音從面前的黑暗處傳來,天井透過的亮光形成光柱,光柱之后就是問話人的位置。

可惜看不見。

余員外深吸一口氣:“回大人的話,是的!”

“倒也爽快!”

話音落下后大牢又歸于靜謐。

余員外等著東廠的人繼續(xù)詢問,奈何這句話結(jié)束之后人好像走了,再也沒聲了。

就在余員外以為人已經(jīng)離開輕輕吐口氣的時候,聲音猛然響起。

突然出現(xiàn)的問話把余員外嚇得一哆嗦。

“怎么離開的軍戶!”

“私自脫離!”

嚴立恒呵呵一笑,淡淡道:

“私自脫離?我雖不知道你是哪一年脫離的,但在軍戶里你的糧餉每年還在發(fā)!”

余員外低下頭,這也是他要逃離軍戶的原因之一。

他在軍中是百戶,大小是一個官員,管一百多號人。

雖然最后跑的只剩下三個人,但在發(fā)軍餉時卻是滿編,也就是有人吃空餉。

除此之外還有占役。

占役就是軍士幫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當免費的勞力,但俸祿卻是朝廷發(fā)。

說白了就是朝廷出軍費,幫這些貴族養(yǎng)免費的勞力。

這種情形不跑怎么辦?

不跑,萬一再來一個張居正這樣的大人物改革軍政。#¤求??μ書oa′幫?± ?<>無±\§錯??內(nèi)??~容÷£

上頭一查下來,自己這個不大不小的軍官剛好可以拉出去頂缸。

所以只能跑。

嚴立恒見余員外不說話,也不再多問。

他知道軍戶里面的事情干系太大,余員外敢說,他還不敢聽呢。

在成化年間汪直當上了京軍的總督后,大明各個大營的軍官職位幾乎全部分給了皇城內(nèi)的皇親國戚,和勛貴子弟擔任。

請神容易送神難,現(xiàn)在這群人已經(jīng)盤根錯節(jié)的攪在了一起。

就算是萬歲爺知道這個事情,他想處理,他也沒有多好的法子。

土木堡之變后文官開始手握兵權(quán)了,這群人才是最難搞的。

萬歲爺為什么那么恨他的先生張居正?

還不是張居正是文官,是輔政大臣,是帝師,還手控軍政大權(quán)。

朝中臣子聽他的多于聽萬歲爺。

所以,嚴立恒根本就不敢再問,問出來又能如何?

廠督都不愿管這個事情,自己一個檔頭算個屁。

“慧心和尚是你殺的對吧!”

見東廠的人不繼續(xù)追問軍戶上的事情,余員外松了口氣。

這個事擺到臺面多少次了,最后不也不了了之。

“是我殺的!”

“好漢子!”

余員外一愣,這一句好漢子讓他有些不明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還沒回過神來,只聽那人繼續(xù)說道:

“萬歷二十三年有個人叫做王森,是聞香教的首領,他手底下有個人叫慧心,我的家人就是被他害死的!”

“本來判的死罪,奈何這王森手眼通天,行賄官員,死里逃生,慧心這個惡人也幸免于難。”

說話的人嘆了口氣,悠悠道:

“那時候我就發(fā)誓,我要當廠衛(wèi),我要查,我要給死去的家人報仇,這一等就是十多年,誰知道竟然被你殺了?!?

嚴立恒深吸一口氣:“我想不通你為什么要殺他,也不確定是你殺的,我今日來就是問一下,確認一下!”

“是我殺的!”

“好漢子,你替我報仇了?!?

余員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這東廠的人到底要問一些什么。

惡名在外,喜怒無常也是一種辦案方法。

先前的絕望,在聽到這句話又不免生出一點希望來。

絕望夾雜的希望,這個感覺讓人說不出的難受,就像刀已經(jīng)架在了脖子上,不知道持刀人怎么砍。

“他要把我的兒子過繼給他們的狗屁神佛!”

嚴立恒又沉默了。

想到了那個坐在石墩上看自己翻檢尸體的小子,也想到了曹公公身邊的小太監(jiān)對余員外磕頭的樣子。

“余員外,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人請說!”

“軍戶雖亂,但你余糧是百戶,是六品官,過六品則記錄在籍,無人過問你可逍遙自在,若有過問,怕……”

嚴立恒輕輕一笑,站起身,邊走邊說道:

“我見你的兒子余令聰慧,手掌白皙,想必并未吃苦。

我知你的兒子先得土司秦良玉賜長刀,又得太子賞賜書籍,再得曹公賞賜珍珠。

不管你認不認,這都是孩子的機緣,無論是秦良玉,還是曹公?!?

“我且問你,孩子在讀書不?”

隨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余員外終于看清了問話之人是何等模樣,來不及打量,點了點頭:

“在讀!”

“好,我問你,孩子一旦過了童生,需要廩生作保,查祖孫三代,你余糧和你的兒子又該何去何從?”

嚴立恒望著余員外,淡淡道:

“那時候耽誤了孩子不說,杖一百全家充軍,你余糧怕是會被判處絞刑?吧?!?

余員外呆住了,這個問題他想過,可他不敢深想。

就像一根刺插在肉里,很疼,但又拔不掉。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余員外并未在讀書一事上對余令要求太高。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的路如何走。

望著發(fā)呆的余員外,嚴立恒拉開了牢門,笑道:

“走吧,回家吧,今日我找你只想證明我的眼睛沒看錯,無惡意!”

余員外回過神來,望著嚴立恒認真道:

“大人教我!”

嚴立恒嘆了口氣:“我怎么教你,我給你說這么多不是為了教你,而是感謝你殺了慧心,我教不了!”

“走吧,回去吧,再耽擱一會兒家里人就急了!”

走出東廠,余員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所處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在監(jiān)牢里。

更像是一個去大府里做客的等候區(qū)。

扭頭看里面深不見底,余員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嚴頭,他什么都說了,算是坐實了,拿上去不說大功一件,賞錢是跑不了的,咋讓他就走了呢?”

嚴立恒輕輕嘆了口氣。

在那一會兒他也心動了,但想到曹公身邊的那個小太監(jiān)給這余員外磕頭的樣子他就害怕。

真要做,他也能做,把余家這一家人下大獄,隨便安個罪名,誰也不知道。

但曹公身邊的那個小太監(jiān)處理不了。

一旦他尋不到人,一旦他長大了,一旦他要報仇,那就完了。

自己也不是太監(jiān),有兒有女的,干嘛去惹那些沒卵子的人呢?

這群人他們是一體的彼此親近,自己這個有卵子的就是外人。

他們之間雖然也會內(nèi)斗,但卻抱團的很,惹一個就是惹一群。

“軍戶逃的還少么,今日的事爛在心里吧!”

“知道了!”

余令在老爹走后也拖著悶悶來到了東廠這邊,懷里抱著一摞子書焦急的等待著。

余令沒有去過東廠,也不知東廠的流程。

只要過了晌午老爹還沒出來,余令就準備把這一摞子書送進去。

王秀才說這可以救命,余令信王秀才的話,不信也沒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

也是今日,余令對權(quán)力生出了無與倫比的渴望之心。

這樣無助的感覺,余令想想都覺得可怕。

“爹回來了~~”

悶悶糯糯的話語讓余令猛的抬起頭,刺眼的陽光下,老爹緩緩地從遠處走來。

“老爹!”

余員外笑了,跑過來一下子將悶悶抱起,放在了肩頭。

牽起余令的手,快步遠離這個讓他骨頭發(fā)寒的地方,他覺得這地方不干凈,不能讓孩子沾染上。

“來福,走我們回家!”

很平常的一句話,余令卻聽出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回哪個家?”

“先回京城的這個家,再回……”

余員外扭頭看著余令,用商量的語氣道:“令哥咱們回西安府吧!”

“為什么啊爹,鋪子咋辦!”

“爹是在逃軍戶,現(xiàn)在雖然瀟灑,但卻耽誤了你,得回去,不回去我這個身份耽誤你念書。”

“我不去考試!”

“狗屁,你能讀書為什么不考,再說這樣的話信不信我抽死你!”

望著發(fā)怒的老爹,余令低下了頭。

余令知道,老爹是真的發(fā)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