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珠還算不錯的心情,被眼前的謝序川攪得一團亂。
她不知對方到底什么心思。
若是她,既選擇了背叛婚約與江紈素廝守,便絕不會再糾纏其他人。
謝序川這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模樣,實在讓人費解。
沈沅珠看著痛苦落淚的人,只能垂著眼不做任何反應。
直至許久,謝序川才道:“那日我與你說退婚,只是氣話罷了。我從未想過與你退婚,更沒有想到你會嫁給謝歧。
“我本來想好的,我想著只要你再等我一年,我安頓了紈素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去沈家提親。
“可我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謝序川道:“沅珠,我知道你不喜歡謝歧,也不會喜歡他的。我昨日是認真的,我?guī)汶x開謝家好不好?
“沈家有沈硯淮,謝家也有三叔,反倒是我們,無人在意?!?/p>
沈沅珠抬頭,看著眼下青黑,眼中滿是血絲的謝序川,凝神注視了許久。
他的委屈不似作假,痛苦亦是真心,可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何與江紈素珠胎暗結?
沈沅珠微微啟唇,只是剛張口,就發(fā)現自已聲音喑啞,低得不成樣子。
許久,她道:“這許多年,我對你最為深刻的印象就是母親出殯那日,你背著我去為母親上最后一炷香。
“謝序川,你不該是這個樣子?!?/p>
他在她心中,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但沈沅珠從來覺得,他是一個有擔當之人。
往日的謝序川,不該說出拋下家業(yè)離開等話。
“江紈素已有身孕,你既已選擇她,就該為此負責。而我既然決定履行謝沈兩家的聯姻,嫁給謝歧,就會安心做他妻子。
“謝序川,來日再見,你我全做陌生人罷?!?/p>
沈沅珠微微垂眸:“便是在謝家,也全做不曾相識過,哪怕你做不到,也要裝出那個樣子。”
“我裝不出?!?/p>
謝序川的淚甩落在沈沅珠的手背,他哭得兇,倒是讓沈沅珠想起小時候的他。
雖然比自已大了兩歲半,但謝序川卻比她更嬌貴。他自幼受寵,不是個會掩藏心思的,喜怒哀樂也常掛在臉上。
往日沈沅珠很喜歡他的“赤誠”,但如今,她卻覺得如此不好。
很不體面。
“沅珠,我……”
謝序川上前一步,想要去拉沈沅珠的手,卻被沈沅珠躲過。
“沅珠,我是認真的,我從未對江紈素動過真心。
“我會娶她,亦有苦衷?!?/p>
這話沈沅珠聽過許多遍,她往日只當是對方為不忠找的借口。
可今天,她卻突然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苦衷,讓他甘愿放棄兩家婚約。
沈沅珠抬眸,定定看著他:“什么苦衷?”
“我……”
謝序川回頭,遠遠瞥了江紈素一眼。
只這一眼,險些將江紈素的魂兒,嚇至九霄云外。
江紈素猛地回頭,紫棠也軟了一雙腿。
謝序川道:“我不能說,但沅珠你信我,我從不曾背叛你。
“沅珠,我們離開謝家好不好?我不要謝家的東西,什么《耕織圖》《沈家染譜》,我們全都不要好不好?
“謝家有了染譜,沈家也有了耕織圖,他們就不會在意謝沈這樁婚姻誰娶誰嫁了?!?/p>
謝序川哽咽道:“他們要的只是利益罷了,而我,我只想要你。”
他想讓沅珠像以前一樣,看著他甜甜的笑,也想像以前一樣,兩個人一盤糕點,支著魚竿在池塘邊一待半日。
他是那么喜歡沅珠,喜歡這個與他一起長大,懂他、愛他的人。
可她現在嫁給了謝歧。
“謝歧不會待你好的,他只是嫉妒,嫉妒我擁有的一切。沅珠,你跟我走吧……我們去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像以前你與我說過的一樣,過簡單而富足的生活?!?/p>
“那江紈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沈沅珠很不解,不解為什么謝序川可以將事情攪得一團亂后,仍沒有半分長進。
仍可以不顧他人死活,將一切丟下,仿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
“我……我將耕織圖和染譜留下,母親會善待她和腹中孩兒的。
“而我們,也可以在外……”
聽了這話,沈沅珠竟是嗤一聲笑了出來。
沈沅珠歪著頭,笑著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所有與你私奔,然后將沈家染譜,我的一切全都留給江紈素和她的孩兒?”
“沅珠,我不是那個意思?!?/p>
方才因見到痛苦至極的謝序川,而產生的一點點困惑,全都消失不見。
如今她只是納罕,納罕江紈素究竟有何種魔力,能讓謝序川發(fā)了癲似的為她打算。
眼尾不開心地垂下,但不過一瞬,她便不再為此耗費心神。
看著遠處的兩人不停注視自已,江紈素嚇得猛向后踉蹌兩步。
許是受驚過度,她腹中突然隱隱作痛。
這一絲痛處,仿佛提醒了江紈素。
“紫棠,紫棠……”
“小姐,你怎么了?”
江紈素凄厲喊道:“去,快去找大少爺,就說我腹痛難忍?!?/p>
她一動,謝歧也再忍不下去,三步并作兩步向前去。
聽見這邊動靜,謝序川驚了一瞬,還想再說什么,卻見沈沅珠已經朝謝歧走去。
女人凄厲叫聲一聲高過一聲,謝序川無法,只能去找江紈素。
雖然謝三娘和花南枝都不喜江紈素,但對她腹中孩兒終歸看重,聽見下人來報,連忙找人請了大夫。
家中一團亂,自是免了眾人一起用飯的尷尬。
謝歧樂得如此,護著沈沅珠往茜香院走。
一路上二人皆十分沉默,直至胸中翻涌的躁意再壓不住,謝歧才語若平常般輕聲道:“他……與你都說了什么?”